王定南一直留神看著高樹勳的舉動。離開近兩個月,當中發生了多大變化,巨大的政治和軍事的變化,現在處在兩軍對壘的內戰前線。從高樹勳看信的表情和對老蔣封官一事的敘說,是一個知心人相見的樣子。高樹勳因為來到華北前線,不像困處在蔣介石環繞之中那樣憂鬱寡歡了。王定南接過話說:“那是讓你去跟八路軍打內戰。如果打敗八路軍,他以後再收拾你,如果你被八路軍消滅,老蔣如願以償。”

高樹勳說:“我領教過老蔣這一套,就看上當的是誰。”他放低聲音說:“我有一個冀察民軍總司令的頭銜,我發了電報,請孫連仲批準我一個軍單獨北上,以冀察民軍總司令的名義收繳河北民軍的槍。到張家口、承德之後,再和共產黨聯合反蔣;我需要向劉伯承、鄧小平兩將軍說明這個意思,你趕快再去一趟。”

王定南問:“你的意見孫連仲批準了嗎?”

高樹勳說:“沒批準。”

王定南說:“是孫連仲不相信你。我來時劉伯承司令員說,延安命令是阻止孫連仲三個軍北上,願意和高將軍聯合阻蔣北上,這意義就更大了。”高樹勳一聽沉默不語。他和這個長官司令部合不來。馬法五在組閣。參謀長宋肯堂是孫連仲、馬法五的人,而他高樹勳自從處決了石友三之後,頗受老西北軍的人非議。劉伯承這個提議可考慮,隻是家屬成問題。

王定南說:“你給彭總寫信不就為了這個麼?”

高樹勳說:“糟糕的是家眷已經走了。”

王定南問:“怎麼回事?”

高樹勳說:“濟南已經接收,所以家眷轉到徐州,準備乘火車北上到天津去。”

王定南想了一下說:“你放心,我想辦法。”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定南召集了團長田樹青、周樹一,傳達鄧小平政委批準成立爭取高樹勳起義領導小組的事。他說:“我們從現在起,就在劉、鄧直接領導下工作了。”

周樹一說:“如果高樹勳不起義,我以一個團起義行嗎?”

王定南說:“別急,爭取高起義,意義重大。”

王定南立即派人北返。

時間的齒輪剛剛進到二十八日這一天。清晨剛剛在大地上露麵。王定南匆匆趕來前線指揮部。

司令部已經開始戰前的準備工作。人們進進出出,電話鈴聲不絕於耳。馬達轟響。二十多天來多少人嘔心瀝血,費盡心機組織這一場以寡敵眾的戰役就要揭曉了,能打成一個什麼名堂,尚難預料。一方是堅決果敢奮不顧身的進攻;一方是困獸搏鬥,抵死相拚,展開代價高昂的廝殺。這輛戰車的輪子一旦啟動就難以駕馭。因為這是血和火的搏鬥,難以用理智的準繩來羈絆,它是充滿激情、憤怒、冒險,不顧一切,舍死忘生,有我無敵的諸多因素在發揮作用。

總攻之前,爭取高樹勳起義迫在眉睫。

王定南是在兩軍對壘,劍拔弩張之際,奔走於敵我之間,出入於槍林彈雨,通過我方和敵方陣線。好在敵方陣地的主官是高樹勳起義領導成員之一——高樹勳部團長田樹青的防地。高樹勳並不了解這一情況,他不知道王定南為他奔走於馬頭鎮和太行山之間。

高樹勳走投無路。為他抗命調動部隊北上,蔣介石對他恨之入骨。隻有王定南是他的知音,為他排憂解難,為他奔走勞碌,尋找出路,成為高樹勳倚重的人。

高樹勳借口工作之便,把蔣介石派給他的副軍長周伯翰支開,趕走了監視他的人,和王定南商討大事。

王定南匆匆趕來,一直闖進司令部。

司令部的全體人員都驚訝起來,立即停止了手裏的工作。

鄧小平政委一見王定南,非常高興,站起來迎上去說:“你來的正是時候,高樹勳單獨北上的任務已不現實,中央來電是:‘阻止孫連仲屬三個軍北上。爭取高樹勳現在起義,不僅對當前作用很大,對今後的政治影響也是很大的。’你轉告高,時機很重要。”

王定南一眼就看出,劉、鄧徹夜未眠。比上黨作戰前線見到的劉伯承司令員和政治委員更加瘦削。但是從他們的精神上令人感到現在正是千鈞一發之際,所以鄧的談話,也毫不客套,開門見山。

劉伯承司令員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當斷不斷,反受其害”。他問王定南:“還有什麼顧慮?”

王定南說:“他原想放他一個軍北上,沿途收編偽軍。因為他有一個冀察民軍總司令的名義。把部隊拉到張家口、承德一線再和我聯合反蔣。現在顧慮他的夫人,已經到徐州了。”

劉伯承司令員說:“你立即擬稿——發報中央。”

王定南立即擬稿,司令員簽發。

劉伯承司令員說:“高提出一個軍單獨北上已不可能,中央已有命令,阻止孫連仲三個軍北上。”

鄧小平政委說:“把這一切情況告訴高將軍,請高將軍以大局為重,配合我軍行動,對人民作出更大的貢獻。今天晚上我就發起總攻。”

王定南一聽為難地說:“今天晚上發起總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