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以遁法離去之後並未走遠,而是隱匿起來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見自家徒兒無事方才真正離開白果林縣。他獨自漫步山林之間,心緒如潮水起伏不定,遍思以往種種,生者死者麵貌接連浮現,忽而生出無限孤獨悲淒之感。
“哈哈哈哈……我真是枉自為人之師啊!冠冕堂皇說教一陣,好像自己已然洞悉世情超然物外,其實我才是深墮其中難以自拔之輩啊!”張元仰天大笑自嘲道,淚水卻淋淋而下。模糊的視線中鳥獸奔逃的身影和自己的幻覺糾纏在一起,讓他感到自已像是陷入了一場殘酷而又真實的夢境。天地雖大,在此刻卻如一個小小的戲台,主角隻有張元一人,其餘皆為木偶道具之屬。他全情投入一番,卻猛然發現一切都毫無意義,沒有演員,沒有觀眾,始終隻有自己孤零零一人站在這舞台上。風吹動草木的聲音和鳥獸的喧囂仿佛都從耳邊忽然消失了,熟悉的歡笑聲哭泣聲嬉鬧聲打罵聲廝殺聲卻突兀地出現在腦海。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像一鍋大雜燴攪合在一起。他身處其中,伴隨著這混亂的一切不斷流動,不知將去往何處。直到所有的東西都凝固起來,然後像被擊碎的琉璃一般,化為閃耀著悲哀光芒的無數碎片,盡數落入黑暗的深淵……
張元本乃死後重生,其魂魄與那白骨的元神碎片在碧玉簡和靈龍鎮煞釘的幫助之下雖勉強融合,但亦留下隱患。在受外界因素影響,或者自身心境不穩之時便會發作,屆時將幻象叢生,如萬針攢刺,痛不欲生,隨時有魂飛魄散之虞。此刻他便忽然發作起來,雙手捂眼慘叫一聲,法力狂湧,再也不能夠維持人形。在無數碧綠光氣環繞之下,張元化為白骨真身漂浮空中,四周草木迅速枯萎,蟲豸化為粉末,鳥獸化為枯骨,生機盎然的山林忽然呈現出一片死寂恐怖之景。
“咦?這氣息似道非道似妖非妖,卻是何物?”數裏之外,一個獐頭鼠目的道士忽然眉頭一皺,感應到了張元不由自主泄漏的氣息。他乃是附近一個修真小門派的掌門,叫文天竹,為人一向陰狠惡毒,卻偏偏喜好附庸風雅,給自己那隻有大貓小貓三兩隻的門派取名為撫琴仙派,或許是為了以此掩飾自己的庸俗粗鄙吧。這一日,他正好來山林之中屠殺野獸抽取生魂,打算悄悄祭煉一件魔教法寶,忽然感應到天地元氣產生強烈波動,差點嚇得他屎尿橫流。蓋因他身為玄門中人卻暗中祭煉魔教法寶,已然犯了修真界之大忌,可謂是人人得以誅之。更不妙的是,附近除了他自家的不入流小門派之外還有一個仙道大派天劍門的分支門派,喚作金牛劍宗。天劍門傳承自某位上古劍仙,號稱劍仙第一宗門,一向自詡為正道楷模,最為熱衷於通過劍斬群魔來精修道法,乃是魔道中人最為忌憚之門派。雖然近些年來因為分化出了幾大支流而導致實力大為衰微,但畢竟底蘊深厚,即便是一個分支也絕非等閑之輩可以抗衡。
“呼……不管是誰,隻要不是那幫難纏的煞星就好……不過,竟敢嚇唬本老祖,非得給這廝一點顏色看看不可,還可以順便祭煉一下這件寶貝……”文天竹發覺這氣息不像是自己那些討厭的鄰居,總算鬆了口氣,旋即又凶心頓起,想要借機找些好處,耍耍威風。他一向欺軟怕惡慣了,有軟柿子捏從來不肯放過,自覺隻要不是金牛劍宗那些刺蝟,其餘人等都是可以捏著玩的。想到妙處,他嘿嘿怪笑一聲,架起一陣黑風便向張元所在方位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