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勝的心沉了一下,他不知道這個話題應該怎樣繼續,快步掙脫開了孫明的胳膊。
孫明追上來,拽著廣勝的腰帶撒嬌:“我這一輩子算是纏上你了,你別想離開我,我認準了,你會給我幸福的。”
廣勝停下腳步,閉上雙眼,一把將孫明圈進了自己的懷抱,心中五味雜陳,就像開了一個調料鋪。
現在,孫明的話應驗了,蝴蝶好像真的被警察給盯上了。
這些日子,關凱跟常青的事情好像鬧得不小,關凱一下子就從廣勝的眼前消失了。
常青給廣勝打了幾次電話,仿佛很擔心廣勝會在這個問題上暗地裏幫助關凱,說話遮遮掩掩地探廣勝的口風。
廣勝的口氣總是冷冷的,不陰不陽,每每讓常青急得摔了電話。最後一次,常青似乎斷定廣勝不會跟他善罷甘休,直接在電話那頭嚷上了:“陳廣勝,在這件事情上你好自為之!”廣勝說聲“好好活你的吧兄弟”,關掉手機,怏怏地想,他說得真對啊,我正在好自為之呢。
桌子上的手機響了,廣勝伸手拿過來,又是老杜。
老杜哭哭啼啼地在電話裏說:“沒法活了啊廣勝……你說生活怎麼就這麼難呢?我攤上事兒了,有關部門要罰我的款,因為酒店裏所有俄羅斯小姐的簽證都是旅遊的,在這裏打工屬於嚴重違法。這一罰,我就傾家蕩產了,弄不好我還得去蹲監獄。這還不算,常青這幾天又出現了,帶著幾個人在我那裏白吃白喝一個多月了,分文沒見,還得每月給他五千塊錢……勝哥,你說我該怎麼辦?你救救我啊。”
廣勝把雙臂攤開,皺緊眉頭,心裏開鍋似的翻騰。
前幾天他就聽老七說過這事兒,老七說:“常青現在太瘋狂了,跟蝴蝶都陰一套陽一套的,蝴蝶說他幾句,他當麵應承,背後根本不理。”
在這之前,廣勝曾經側麵問過蝴蝶,蝴蝶說他忙,有時間好好教育教育常青。
這個忙我到底應不應該幫呢?再去找蝴蝶?那可不行,太掉價了;找胡四?胡四跟常青鬧得不好,根本沒法管這事兒,一管就等於跟常青開戰,依照胡四的性格,那根本就不現實;實在不行就親自去找常青談談?不行,我真的不願意再跟他們這樣的人打交道了……
廣勝沉默半晌,用拇指輕輕關了電話:誰知道怎麼辦?我自己的事情還顧不過來呢。有心給金林打個電話,想了想又忍下了。我不能再讓金林感覺到我還在外麵混,他會很傷心的……眼前又浮現出金林殷切的目光。前天,廣勝正坐在公司裏跟朱勝利閑聊,金林推門進來了,手裏拿著一個嶄新的鞋盒子。廣勝讓朱勝利出去,指著鞋盒子跟金林打哈哈:“沒聽說警察還有自己買鞋的,不都是國家發的嗎?”
金林打開鞋盒子,拿出一雙閃著亮光的皮鞋遞給了廣勝:“這是我給你買的。”
廣勝感動得一塌糊塗,那一刻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金林讓廣勝脫下舊鞋換上新鞋,摸著廣勝的肩膀說:“我送你新鞋的意思你應該明白。”
廣勝想說“換上新鞋不走老路”,可是他的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硬是發不出聲音來。
廣勝不知道金林是什麼時候走的,他隻看見金林站過的地方閃著一縷暖暖的陽光。
此刻的陽光越來越毒辣,照在身上像針紮。廣勝扯過床單蓋住自己,又迷糊了過去……
大雪漫天,狂風肆虐。廣勝手裏提著一把烏黑的獵槍飛在天上,瘋狂地追逐一隻狼,這隻狼被追急了,返回頭來追廣勝。廣勝正要開槍,那隻狼變了,變成了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人,或者是常青,或者是黃三,或者是關凱,最後竟然變成了老七,變成了健平,變成了胡四和蝴蝶……同樣的情景不斷地出現在廣勝的夢境之中,像藤蔓,像繩索,像毒蛇。
究竟是誰時時刻刻在糾纏著我?是誰讓我如此壓抑,如此悲傷與絕望?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廣勝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知鄭經理的霓虹燈做得怎麼樣了,明天無論如何得去他廠裏看看,別再吃趙玉明的批評,老趙快回來了。
電視裏,那個人還在如泣如訴,恬不知恥地唱他的歌:
浪子的心情就像天上閃爍的流星,
浪子的命運就像鼎底螞蟻的心理……
我了解生命的意義,
我想重新來做起,
誰人會了解誰人來安慰……
黎明時分,廣勝終於做了一個好夢。在夢裏他跟孫明結婚了,孫明變成了一個羞羞答答的淑女。他們有了孩子,那是一個又白又胖的兒子。兒子轉眼之間就長大了,就像電影《小兵張嘎》裏麵的那個小胖墩兒。他們一家三口走在黎明的薄霧裏,走在滿是彩霞的天上,前麵是一個比鍋蓋還大的太陽……上班的路上,廣勝的腦子裏裝著這個夢,幾次狂笑,惹得路人紛紛閃避,以為是神經病院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