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草蘭再也忍受不了了,淚如泉湧,怕他傷心抽泣著跑出門去,三妹追了出去。
薑薔傑痛苦地轉過身,尋著草蘭的軌跡望去,一臉木訥地看著門外,透過虛掩的門縫去搜索屋外的情形。高達健碩的草蘭坐在窗前,頭發全白了,失聲痛哭。良久,草蘭拭去淚花,憂鬱的獨自麵對著專家胡教授,還有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實習醫生的目光在前後左右包圍著她。薑三妹站在一旁臉色陰沉著,時刻守護著嫂子。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襯托著草蘭僵直的身影,他極力想要看到她的臉,可惜看不到。他想製造熱點,用某種方式安慰她一下,又怕打斷與醫生的談話。
薑薔傑強製自己躺在病床上等待著,時間在煎熬中慢慢流逝,仿佛過去了好幾天,終於看到醫生做出結束談話的表情。妻子渾身顫抖了一下,緩步走進病房,情緒輕鬆了許多。他掙紮著走下床,站在妻子身後,輕輕拍拍她的肩膀。草蘭站起來,猶豫了一下,然後像是鼓足了勇氣,轉過身來麵對丈夫。她的臉色突變,嘴角微微抖動,眼裏一片哀傷。在和她共同生活的20多年裏,他從沒見過她的臉色如此黑暗陰沉。
史桂途與薑薔倩安慰薑薔傑夫妻,說:“大哥呀,你安心養病吧。大嫂,你就用最好的藥,錢不是問題。”說完,他們心情沉重地走出病房,驅車返回涇渭市。
健壯的草蘭不忍心丈夫窩在病房,她幾乎架著把丈夫扶到醫院走廊的條椅上,舒緩緊張的情緒。夫妻二人並肩而坐,沉默,還是沉默。很長時間,他們之間一句話也沒有說,全身沉浸在絕望沉悶的空氣中,彼此想要回味眼前的事情到底意味著什麼,沒有辦法把思想集中起來。
腫瘤病區彌漫著陰沉,周圍人來人往,行色匆匆。一會兒,草蘭率先回到現實中來,她始終認為丈夫是堅強的,那失態隻不過是接受不了殘酷現實的本能反應,她驀然抬起頭來,叫著著對丈夫的小名說:“臭蛋,如果是不治之症,你能挺得住嗎?”
“草蘭,我已經知道了。”薑薔傑故作輕鬆地對她說。
草蘭知道丈夫是不怕死的人。她明白丈夫的堅強和胸懷,記得薑薔傑肝病住院的前一次,丈夫開玩笑說,即使癌症也沒有什麼可怕的,那些勇敢從容地走向死亡的癌症患者值得尊敬,像他們那樣平靜地迎接死神的降臨。解放前人才活40多歲,我一個農民活過55歲了,與祖輩們相比已經多活了。
妻子微笑著安穩他說:“死沒有什麼可怕的,我知道你很堅強,我們不怕死。但是,死亡不是我們的追求。你也許心裏平靜了,疾病會恢複的。”
薑薔傑暗自思量:我雖然不怕死,可是癌細胞擊中了身體最重要的環節,肝區疼痛使我變得多愁善感了。我怎麼怨天尤人,自責自悔、恐懼和急躁。盡管我強忍著,可是最糟糕的三個心理特還是先後出現了。薑薔傑內心虛弱地自言自語:“我可能要死了,以前沒有這樣呀。為什麼現在總希望有人守到身邊,哪怕是默默地坐著,什麼也不說。可是,為什麼又很煩有人在旁邊,經常發些莫名其妙的火,多次罵的草蘭痛哭離開。草蘭不在身邊我感到孤獨和無助,極度虛弱,寂寞令人怕得要死。”在每一個人必須麵對的所有恐懼之中,沒有什麼比預知死期將至更加恐怖了。
妻子雖是農民,她也是初中畢業,自己的同學,一生的伴侶。草蘭很會教育孩子,兒子考上名牌大學,女兒在縣城重點中學是免費生,也懂得安心撫慰薑薔傑那顆受傷的心,照料得無微不至。草蘭甚至托人帶來了家裏過去剩下的中藥麵,照顧丈夫服用。在妻子的關照和三妹、妹夫的安慰和精心照料下,薑薔傑病情有所好轉,奇跡幾乎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