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坡上的小男孩榮寶兒望著山腳下已經燃燒成一片火海的村子，心慌意亂地放聲大哭著向下山之路奔去。
山路多崎嶇，他在這路上磕磕絆絆的摔了好幾個跟頭，手臂和腿上都有不少擦傷。然而他都已經顧不得這些，隻想知道村子裏的人們是否都還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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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角山形如其名，一頭連接著綿延而去的山脈，另一頭漸漸變得狹長彎曲，尖端的牛角一直觸到涼河的河岸。岱村就在河邊上。牛角山如同一個安穩的懷抱將它圈住，護佑著這片算不上寬廣的土地。岱村的人就在這安穩的懷抱裏生活了兩百多年，每日隨著天時作息，眼中隻看得見身前的田地和河水，雞毛蒜皮的瑣事也能成為全村人的談資。榮寶兒的奶奶總是會在傍晚的時候靠著村口的大樹，靜靜的看一會兒被落日餘暉染紅的涼河。榮寶兒喜歡在旁邊歪著頭看奶奶的眼裏映出的那一抹明亮的紅光，似乎在那一瞬間就看到了永恒。
這種永恒約摸是在一年前被打破的，那時正值百草豐茂，是農耕的大好時節。然而村裏的人卻開始接連病倒，身上長出惡瘡，癢痛難當。奶奶作為村裏唯一懂得醫術的人，整日試用各種草藥為病人治療卻不見任何一絲的起色。榮寶兒看著奶奶整日眉頭緊鎖，少不經事的心也跟著一起發愁。唯一讓榮寶兒慶幸的是，奶奶和自己一直都沒有染上瘟疫。
身體尚健的村民們的恐慌日益累積，冰冷的流言開始蔓延。“獻祭”這個詞是榮寶兒在那個時候學會的。人們相信這不治的疫病是神明的警示，要把病人獻給河神祈求寬恕。就連平日裏倍受尊敬的奶奶也阻擋不住這樣的躁動。
就在事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一個頭挽發髻，身著灰衣，仙風道骨模樣的道人不知何時來到河邊的祭台，村民們被他仿若世外高人的舉止震懾住了，而在他施法治好在他們看來病入膏肓的患者之後，他成為了人人供奉的活神仙，他的任何言語都被奉若圭臬。
村子裏開始大興土木，牛角山上的林木被大量砍伐。不過數十天，在山腰處，一座雕梁畫棟的廟宇按照那道人的意思被建了起來，裏麵供奉著神尊教的主神萬法神尊，而那個道人做了廟宇中的主持教長。
村民們也依照廟宇裏的神尊塑像雕刻了小像於家裏供奉，人人皆以加入神尊教為榮。然則仍有一人對此深深不以為然，那就是榮寶兒的奶奶。這都是因為村民再有病痛，皆不再求醫診治，而是去了半山的神尊廟宇祈禱念經。哪怕奶奶親自上病人家門探視，病人不僅婉拒了她的診治，而且強打精神坐在床上念經作法。
“這真是在作死！”奶奶氣的直跺腳。
“奶奶，我們走吧。”榮寶兒拉拉奶奶的衣袖，他不喜歡這屋子裏為供奉神尊所點的熏香味道，悶悶的讓他想吐。
“榮婆婆，回吧。”病人的家裏人也這麼說。在疫病之後他們就不再指望奶奶的醫術，畢竟有時常顯靈的神尊在，誰還需要忍受醫治之苦。
奶奶啞口無言，悻悻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牽著榮寶兒的手離開。
“奶奶別生他們的氣了，我回去給你捶背。”榮寶兒乖巧地說。
“寶兒乖，”奶奶笑著摸了摸榮寶兒的頭，“奶奶不是在氣他們，是在氣自己沒本事，治不好病人，讓人看低了。”
“他們都錯了，奶奶最有本事！”榮寶兒憤憤不平的說。
奶奶歎了口氣：“回吧，回去奶奶給你做餅吃。”
天色漸漸暗了，在晴空的一角有一片被霞光精雕細琢出來的明豔的火燒雲。榮寶兒抬頭看看奶奶，心事重重的她眉眼被陰影遮住了，看不到平日裏明亮的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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