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可都看到了啊。陳小凡一臉興奮地說,沒想到我們寢室居然還有你這個窩藏在紅軍戰士中的反革命分子啊。思沅最受不了她這種七葷八素的比喻。
思沅知道她指的是什麼,自從上次籃球賽宋冰易把礦泉水瓶扔給了陳小凡,陳小凡就跟接了繡球似的,把它放在桌上,一天二十四小時用手撐著下巴對著發呆,用賈思思忍無可忍之後撂下的狠話來說就是像頭發情的母豬。
思沅被她攪得沒有辦法,跟她說了一句從張小柯那裏聽來的關於宋冰易的習慣,每天早上六點半,他都會到操場上跑步,這句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陳小凡手舞足蹈起來,像個收割機一樣在寢室耕來耕去,思沅真害怕她一個不小心從陽台上翻下去變成死胖子。
這個時節的天氣有著如鋒芒般的寒氣,一進到操場就有一陣空曠的大風刮進鼻子,繼而整個人立刻清醒了起來,連身體裏麵都是很清涼的味道,像是吸進了一顆碩大的薄荷糖。操場上人很少,路旁灑水機發出的滋滋聲和著枯枝掠動的聲音,不過是從側麵烘托出了整個校園的寧靜,大地被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霧色之中,太陽在東方天空噴紅了眼睛,像一隻伺機而動的獵豹。一切像極了天地混沌之初最原始的狀態,所有的煩悶與不安在這一刻都失去躁動的立場,隻能束手被安靜與祥和所俘虜。
思沅突然覺得,早起竟是這麼美妙的一件事,她高興地側過頭看向身邊的陳小凡,卻發現她連眼睛都還沒有睜開。“宋冰易!”思沅叫起來。“哪裏哪裏!”陳小凡像詐屍似的猛地睜開眼睛,在發現被騙之後一邊用發嗲的聲音說著討厭討厭,一邊特矯情地掄著兩個拳頭把思沅快要捶出內傷。
正在她們倆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宋冰易出現了,這麼冷的天他居然隻穿著T恤和短褲,思沅看了看被包裹得像粽子一樣的自己,簡直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眼前的男生越來越接近這邊,天色灰蒙,他像是一個孤獨的旅行人,正用雙腿丈量著土地的距離,塞在耳朵裏麵的耳機隨著他起伏的身體跳躍著,不時觸碰到凸起的肩胛骨,發出噠噠的聲響。男生邁開的步子很輕,卻像踩在思沅的心髒上,把原先正常的速率變為異常。
道路兩旁的梧桐樹向相反方向飛速旋轉過去,夾雜在這大片的霧色裏麵,模糊成了一團白茫茫的光圈,思沅恍惚覺得,時光沿著這弧度,逆時針旋轉了過去。
那個時候有一個每天陪著思沅跑步的男生名字叫做林羅。早上六點二十五分,當思沅沿著教學樓所坐落的那天南北走向的道路跑到跑道上時,林羅就會從太陽升起的方向以九十度夾角朝她跑過來,在距離思沅十一米的位置,他就會揮動手臂:“嗨,早啊!”然後,思沅就會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跑。林羅總是有很旺盛的精力,跑完三圈依然氣定神閑,而思沅則不行,她總是不停地喊累,而林羅就會一直笑她。她抬頭,看見他厚實的臂膀,她低頭,看見腳下向後延伸的跑道,正如太陽是在黎明與清晨之間噴薄而出的,她眼底的大霧也是在這抬頭與低頭之間彌散開來的。
思沅的心裏像是下起了皚皚的白雪,所有煩躁的東西都被覆蓋在了下麵,很寧靜很漂亮的樣子。緊接著宋冰易越來越接近,陳小凡拉著她一個箭步迎了上去。
“你...你好。”思沅說這句話的時候竟然有些結巴,她似乎還流連在剛才的思維裏麵,或者說這樣明目張膽地陪陳小凡地搭訕難免令她有些做賊心虛,她的臉微微泛起了紅暈,好在宋冰易投過來一個暖洋洋的微笑,“早啊。”他說,整個冬天氤氳的霧氣徐徐在他眼中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