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傍晚時,軍卒們就地紮營,準備晚飯。李衛跪坐在木籠囚車裏,看著嫋嫋炊煙和稀薄的暮色,心中清明了幾分。
他看了風淩一下午,此時激蕩的心緒才徹底緩解。取而代之的是今夜將要遇到的危機。他很擔心杜思邈會來救他,甚至帶著更多的人來自投羅網。
從風淩的話語中,他已然明白,風淩是想用他們做誘餌,引出鬼咆鴞。不能坐以待斃。但此時身陷囹圄,琵琶骨被玄金勾住,風池穴被芫花箭刺穿,他渾身的力量都被禁錮在體內,形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根本掙不開捆綁他的手腕粗的鐵鎖鏈。
這可如何是好?
他正滿腹揣度,絞盡腦汁地思索辦法。一隻碗卻從木籠囚車的欄杆裏遞了進來。
端著碗的是一隻白玉般柔嫩的素手。
李衛抬頭一望,便與風淩四目相對。
“吃吧。”風淩微微一笑,對李衛似乎並不冷淡。至少不如對烈火行那般冷淡,“今夜你不會死的。”她又補充一句,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李衛沒有言語,始終凝視著風淩的眼睛。聽她說完這話,又慢慢低下頭,順著她雪白的手,看到碗中盛的食物。
是一團血紅的生肉。
顯然風淩將他當成畜生來養。
但李衛毫不介意。他嗅得出那團肉是上好的牛柳肉,鮮嫩多汁。雖然雙手被縛,他卻不介意被喂養。更何況是自己的妹妹?他索性埋下頭,把臉探在碗裏,咬住那團肉,吞進嘴裏,三下兩下嚼碎,就咽下肚子。
此時,風淩看著他滿臉血汙的模樣,不禁失笑。丟了碗,從懷中摸出一張白色絹帕,仔細地為李衛擦拭臉上的血汙。那神情的專注,將又像極了母親對兒子。指尖溫柔地輕輕蘸拭,手帕中散發出薰衣草的方向,令李衛神情為之一顫。
他凝視著風淩的眼睛,努力向前湊近,說:“我是李衛!”
“我知道。堂堂黑君,殺人不留情的李衛李司長。”風淩擦拭好,將手帕丟在地上,溫柔而俏皮地微笑,“我還知道……”
她忽然一頓,李衛的心便緊張起來——她還知道什麼?
而就在李衛一愣的時候,風淩竟忽然將臉湊過來,一雙柔嫩的朱唇就噙住了李衛的嘴唇。
李衛大窘,心髒幾乎跳到了嗓子眼,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仿佛陷入了迷離的空淨世界,一時間竟不知所措,隻瞪著眼睛,卻什麼也看不分明。
直到他感覺一縷飽含芳香的液體滑入他口中,才回過神來,慌忙向後撤身,從風淩的唇齒間拔出自己的嘴唇。
風淩抬眼看到李衛窘迫的模樣,不禁啞然一笑。抬起纖纖素手攏了垂在耳邊的長發,又用舌尖輕輕舔舐嘴唇,挑斷那條還連接著她與李衛嘴唇之間的唾液的漿絲。
李衛瞪大眼睛,虎視眈眈地瞪著風淩,滿臉怒容,又是不解之情。風淩卻故作神秘地笑道:“我還知道……你是我哥哥!”
“什麼?你知道?”李衛的心咯噔一下跳了起來,他又急迫地探近身子,瞪著風淩,“你知道我是你哥哥?”仿佛生怕風淩是在說笑,他的目光中充滿了緊張,緊張的情緒濃縮在瞳孔裏,又多出幾分恐懼。
風淩心領神會,收了笑容。點頭鄭重地說道:“我知道,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
“既然知道,你還……”
“我們十年不見了。”風淩的眼圈忽然紅了,“我還以為你也死了。”話兒的尾音微微顫抖,風淩的眼淚就滴答滴答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