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2年5月7日,約瑟夫·布羅茲·鐵托出生在克羅地亞與斯洛文尼亞接壤的庫姆羅維茨村裏。現存的鐵托故居門前的牌子上寫著:“1892年5月25日鐵托同誌出生在這裏。”英國傳記作家菲利斯·奧蒂經過考證,在他所著《鐵托傳》中說,鐵托生於1892年5月7日。南斯拉夫的米洛萬·吉拉斯是鐵托早年的戰友,他寫了一本《鐵托內幕故事》也相信5月7日為其誕辰。但是,鐵托的生前好友弗拉吉米爾·德迪耶爾在經鐵托本人過目的《鐵托傳》中,卻回避了具體日子,借鐵托的話說:“1892年5月,我出生在克羅地亞地方的一個名叫庫姆克維茨的村子裏。”
布羅茲是個大家族,祖上就窮。約瑟夫的曾祖一輩,還是“紮德魯加”製度下布羅茲家族的成員。再往上推,布羅茲家則是貴族埃爾多迪家的農奴。這“紮德魯加”有點像中國的封建大家庭,又帶有原始部落的遺風。它當時是克羅地亞社會的細胞。一個“紮德魯加”之內,聚集著同宗的人。大家共同居住的是一所大房子,或者是房屋相連、組成一組的建築群體。每個“紮德魯加”都有一個頭頭,是女的,稱“族長”;是男的,稱“老太爺”。這“族長”或“老太爺”,對一切事務都有決定權,盡管他們做決定前要與族中的頭麵人物進行磋商。“族長”或“老太爺”率領的人丁多寡不等,這要看家族興旺的程度,少的兩三對夫婦加上他們的子女,多的能到上百人。家族成員吃“大鍋飯”,好年景自給自足。
到約瑟夫的祖父一代時,這種製度已全麵瓦解。1853年,也就是約瑟夫出生差不多40年前,克羅地亞當局頒布法律,允許“紮德魯加”分家。在此背景下,約瑟夫的爺爺馬丁·布羅茲從“紮德魯加”分了出來,自立門戶。他還幸運,很快找到了一個名叫安娜·布拉日契科的農家姑娘,結了婚。但婚後馬丁家庭負擔很重。他自占的那點土地的出產無法養活老婆和他那7個孩子,於是,除幹農活外,馬丁不得不操起趕大車跑買賣的生計。他運送並販賣各種貨物,來往於家鄉及薩格勒布、錫薩克等城市之間。1878年冬,也就是約瑟夫出生14年之前,馬丁爺爺拉了重重的一車鹽,路上,大車的一個輪子脫落,可憐的馬丁被壓在車下,受傷不治而亡。約瑟夫的爺爺死後,父親弗蘭約·布羅茲作為獨子繼承了父業。
繼承這筆遺產未必是件好事。為了保全父親的家業,弗蘭約必須贖買6個姊妹應分的產業。不用說,弗蘭約欠了債。好在弗蘭約這時還是單身。
他並沒有幹父親趕車的活計。他除幹農活外,要靠打柴給家裏添點錢。但克羅地亞的樹林屬於領主私有,打柴人不能無償地進行砍伐,哪怕是枯枝敗葉也不成。斯洛文尼亞那邊卻是另外的章程,那裏允許打柴人自由進入樹林,盡管那裏的樹林也歸私人所有。這樣,這邊的打柴人便進入那裏的樹林,把打的木柴運回來,賣給需要的農家。弗蘭約就是這樣經常進入斯洛文尼亞。
他去的是距庫姆羅維茨10英裏的波斯雷達村邊一家的樹林。樹林的主人是馬丁·亞維歇克。馬丁·亞維歇克有14個孩子,大女兒叫馬麗亞·亞維爾舍克。她高高的個兒,身材苗條,一頭金發,還有一雙碧藍的大眼睛。有一次,馬麗亞在路上碰上了弗蘭約,從此兩人相愛。在弗蘭約24歲時,他們結婚。當時馬麗亞16歲。她的陪嫁不少,但嫁妝是改變不了家境的。弗蘭約家仍然很窮。婚後兒女不斷增多,吃飯成為弗蘭約夫婦必須考慮的頭等大事。第一個孩子是馬丁,他活了下來了。約瑟夫·布羅茲是第7個孩子,但他上邊除馬丁和德拉古丁外都沒有活下來。他出生時,母親馬麗亞才27歲。她一生生了15個孩子,其中有8個在少年時夭折。
弗蘭約好脾氣,但性格軟弱。貧窮把這個體格健壯並長有鷹鉤鼻子的外表堅強的漢子從精神上壓垮了。一遇到難辦的事,尤其遇到債主逼債,他就不勝其煩,往往借酒消愁,把家事丟下不管。馬麗亞是堅強的,她也能幹,勇敢地擔起了操持家務的重擔。
家裏買不起小麥,馬麗亞隻好讓丈夫去買玉米麵,用玉米麵麵包代替小麥粉麵包。即使這樣,馬麗亞仍無法按每個人的食量把麵包送到大家的嘴裏,而隻好“配給供應”。因此,儲藏室總是上鎖的。她有經驗,隻要有親戚來訪,孩子們就趁機向她要麵包吃。當著客人的麵,她無法像平常那麼隻給孩子一丁點兒。為了吃的,約瑟夫經常帶頭幹一些讓媽媽特別生氣的事。有一次過節,父母去朋友家,孩子們餓了,弟弟妹妹哭著要東西吃,約瑟夫就把媽媽掛在屋頂的一個熏豬頭放在鍋裏煮著吃了。大家高興得不得了,吃了個夠。母親回來發現了,約瑟夫他們不敢作聲。馬麗亞隻是搖著頭,說了一聲“是留著過新年吃的呀”,事就過去了。
約瑟夫還算幸運,他的性格深受外祖父的喜愛,連他的外表也像外祖父。外祖父家比布羅茲家富裕,於是約瑟夫被接到了波斯雷達。馬丁·亞維歇克是個快樂的老頭兒。個子不高,但很健壯。他的和善勁兒是全村聞名的。他還特別喜歡孩子,愛與孩子們在一起,教他們必不可少的生產和生活知識,並跟著孩子們開玩笑。約瑟夫得到了外祖父的厚愛。但是,外祖父並不寵他。約瑟夫也並不嬌滴滴的以柔取悅於外公。他機靈、勤快,也很勇敢。約瑟夫小小的年紀,汲水、放牛、照料牲口、跟外公到山林裏去燒木炭,什麼都幹。自然,幹活是難不倒小約瑟夫的,他在家裏從小就養成了幹活的習慣。
不幹活的時候,約瑟夫就到村外去玩兒。村子周圍的樹林是約瑟夫經常出沒的地方。他在山林裏感到十分舒心,他可以挑選樹枝削成哨子,並剝下有韌性的皮編成趕馬的鞭子。
約瑟夫很喜歡馬。他長到剛剛超過馬肚子高的時候,就學會了騎上沒鞍的馬。拉馬套車已成了他的專長。他有經驗:對馬越好,馬越聽使喚。
約瑟夫剛過7歲就不得不回家了。可以說,他的快樂的童年從此結束。他回到家裏之後,無論體力上還是精神上都變了一個樣子。
在外祖父家他也幹活,但那完全力所能及,回到家裏就不成了。他差不多要整日到野外去放牲口。放牲口須看得十分緊,稍不留神,牲口就會跑到別人的田裏去。他有時還要獨自一個人推磨,單調地圍著石磨轉,一轉就是一天。幹完了活兒,往往是一身大汗。這是在外祖父家從來沒有過的。
最使約瑟夫感到難辦的倒不是幹活,而是替父親到村子裏的人家中去借債。小約瑟夫不但要不能爭辯地去看某些人的難看的臉色,還要無言地傾聽某些人的無端咒罵。
精神上的壓力還來自別的方麵。一年的冬天,家裏又缺米又沒柴。父親無奈,決定把家中名叫波拉克的牧羊狗賣出去。價錢並不高,隻夠換兩捆柴。可波拉克是孩子們喜歡的夥伴。小約瑟夫跟波拉克的關係尤其不尋常。當約瑟夫隻會爬不會走時候,波拉克就總是偎在他的身邊。他學會了抓住波拉克長長的毛,蹣跚地站起身來。每當這時,波拉克就在屋裏小心地慢慢走動,帶動約瑟夫學邁步。小約瑟夫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但父親執意不留。父親也許沒有錯。他得想法讓家裏的灶中生起火苗,把爐子裏的麵包烤熟。大家哭了,約瑟夫哭得尤其傷心。他第一次懂得了,為了活下去,必須舍棄心愛的東西。
父親把波拉克送走了,去拿它換回那兩捆柴。但去不多時,在父親還沒有回來之前,波拉克在門口出現了。大家又驚又喜。原來,父親把波拉克交給那家人之後,波拉克自己跑了回來。孩子們喜出望外,趕緊把波拉克藏在村外的一個樹洞裏。大家偷偷去喂它,這樣過了兩個星期,不見那家人有什麼動靜,孩子們才把波拉克放了出來。好在那家人一直也沒有追究。這樣,波拉克又留在布羅茲家了。
學校就在他家的附近。盡管村民認為上學沒有用,不如在家種地,但學校仍然辦得十分興旺。庫姆羅維茨全村才200戶,但學生就有350名。當初,父親並不同意讓約瑟夫進學校,由於兒子的一再請求和堅持,父親也就同意了。
學校生活是約瑟夫童年的一個新階段。學校隻有一名教師,但卻開了好幾門課程。在學校裏,約瑟夫學到了嶄新的知識,結交了新的朋友,打下了他走向社會、走進世界的重要的生活和知識基礎。
約瑟夫畢業了。他先是到舅舅家呆了一段,後來又回到了家裏。
有一天,村裏來了一名叫朱列加的人。他從軍隊那邊來,是個上士。他喜歡上了約瑟夫,起勁兒地動員約瑟夫跟他一起走,進城去。他說約瑟夫應該到城裏當一名侍者。他對約瑟夫說,侍者穿得好,整天跟上等的優雅之士呆在一起,有意思得很。
穿得好這一點又打動了約瑟夫的心。他永遠不能忘記來村裏的那位男爵。他不曉得男爵的名字,隻知道他是一名工程師。男爵身村高大,還有一輛汽車。每當男爵駕著汽車出現在村裏時,孩子們總是圍上去吵吵鬧鬧。大家並不尊重他,原因就是他的褲子有一塊打補釘。孩子們暗地裏笑他:“褲子上打補釘,跟我們穿的沒啥兩樣,還算得上什麼男爵哩!”
父親對朱列加的主意不大熱心。他已經把大兒子放走了,遠走高飛去美國了。克羅地亞已經成千上萬的人去了美國。他想讓約瑟夫也到美國去。但是,一個窮農夫上哪裏弄那麼多的錢呢·無奈,父親隻好答應了約瑟夫的請求。
朱列加高興地帶約瑟夫離開了庫姆羅維茨,把小約瑟夫投入一個更廣闊的世界。這時,約瑟夫15歲。
錫薩克處於三條河交叉口上。在羅馬時代有13萬人,是全省當之無愧的首府。它曾是抗擊土耳其人的重要據點,在軍事上頗為重要。皇家第十七近衛軍團就駐紮在這裏。
約瑟夫到錫薩克之後,按照事先的安排,先在他舅舅一個朋友開的飯館當上了跑堂。他無法在鐵路係統裏立足,盡管他十分羨慕開動龐然大物的火車司機。
開始,約瑟夫過得很是愉快。飯館的院子裏有個花園,旁邊還有一個柱球場。晚上,電石燈把柱球場照得亮如白晝,吸引著第十七近衛軍團的官兵和其他的人前來就餐、打球。吃飯時,這裏還有樂隊進行演奏。那優美的音樂聲,約瑟夫在家鄉從來沒有聽到過。
約瑟夫很忙,很累。他不但要侍奉客人,還要洗碗碟,刷桌椅,收拾打柱球用的樁子。他差不多總是第一個到來,最後一個離去。尤使他受不了的是他沒有時間和機會進行學習。漸漸地他對自己的第一個職業感到了失望。
不久,約瑟夫認識了尼古拉·卡拉斯的幾名學徒。尼古拉·卡拉斯是錫薩克有名的鎖匠。他的工廠有一兩名師父,三四名學徒。這在錫薩克已是一個“大”的工廠了。
尼古拉·卡拉斯的工廠吸引著約瑟夫,他通過認識那幾個學徒找到尼古拉·卡拉斯,尼古拉願意收約瑟夫為徒。約瑟夫按尼古拉的要求,請父親來為他辦了入廠手續。他們談妥由家裏供約瑟夫衣著,由師父供約瑟夫食宿。
這樣,約瑟夫便開始了為期3年的學徒生涯。工廠設在地窖裏,廠房共兩間,裏麵放著一張長長的桌子,桌子上有個巨大的鐵砧。冬天,學徒們就擠在作坊裏的那張長桌上過夜,夏天,他們睡到院子裏去。學徒們工作近12小時:早上6點鍾上工,下午6點鍾收工。中午吃一頓午飯,飯後立即幹活。飯的質量還是好的。早晨是牛奶和咖啡,還有可值3分錢的麵包。使約瑟夫最感到滿意的,是他又有了學習的機會。城裏有一所徒工學校,開設地理、曆史、語文以及其他一些課程。每周教師講授兩次,每次是晚上5點至7點。約瑟夫參加了學校的學習。
教師有好幾名,校長名叫弗都·凱費爾賈。他和藹可親,深得學生們愛戴。有一名教師叫弗裏克斯·德斯波特,十分嚴厲,學生們都不敢與他接近。起初,約瑟夫也不喜歡他,並且斷定他是一個不會笑的人。一件偶然的事改變了約瑟夫的看法。有一次,約瑟夫在墳地裏看到了他的這位教師,見他趴在一座墳上,跟孩子一樣失聲痛哭。教師沒有看到約瑟夫。原來,德斯波特結過婚,他的妻子在生孩子時死去了,教師從此就失去了歡樂。知道這件事後,約瑟夫便尊敬起這位教師來。
也有令人討厭的教師。對這類教師,學徒們就喜歡找機會整整他。有一次約瑟夫為此捅了一個漏子:在愚人節那天,他要整整一位令人生厭的教師。他在那位教師常坐的黑椅子上灑上了墨水。然後躲在一邊,靜觀自己惡作劇的效果。但是,校長走了進來,校長穿了一條雪白的褲子,不由分說一屁股就坐在了那把椅子上。約瑟夫驚呆了。他承認自己幹了錯事。校長弗都·凱費爾賈保持了他的本色,他一點也沒有發怒,也沒有對約瑟夫進行處罰。
約瑟夫平靜地在工廠裏度過了將近3年。在他學徒將要期滿時,生活卻變得不平靜起來。他們對讀書有極大的興趣,但有限的時間無法滿足大家強烈的讀書欲望。於是,他們想出了利用上工時間進行閱讀的辦法:由一人朗讀,大家聽。朗讀時,派一個人在門口“放哨”。見卡拉斯出現,就做個信號,叫裏麵停下來,繼續幹活。朗讀的差事一般由約瑟夫充當。有一次約瑟夫在給大家朗讀福爾摩斯偵探的精彩片斷。“崗哨”已然派出,但執勤者被故事所吸引,失了職守,沒有發現卡拉斯走進了作坊。卡拉斯進來之後,徑直走到了約瑟夫的背後。約瑟夫回頭看見了卡拉斯,不覺大吃一驚。他急忙放下書本去幹活。慌亂之中,新的車刀清脆地響了一聲,斷在了機台上。卡拉斯勃然大怒,伸手在約瑟夫的臉上打了一掌。
這一掌使約瑟夫難堪非常。他認為自己無法呆下去了,於是決定逃走。約瑟夫逃走了,他在一家磚廠找到了工作。
學徒出逃是有罪的,卡拉斯不得不向當局報告。憲兵把約瑟夫抓進了監獄。這是約瑟夫第一次進監獄。
卡拉斯是個好心腸的人。他到獄中給約瑟夫送飯,並且東奔西走,想法讓約瑟夫出獄。盡管約瑟夫坐了牢,他仍承認約瑟夫這個徒弟,並且讓他滿期出了師。在出師前,約瑟夫被允許獨自完成一項作業,為錫薩克地方法院製造了樓梯上用的鐵欄杆。
在工廠學徒的後期,約瑟夫生平第一次接觸政治活動。工廠有一名工匠,名叫施米特。他從薩格勒布來到卡拉斯的工廠。他總是圍著一條惹人注目的紅色圍巾。他向學徒們講世界上各式各樣新奇的事。他可以引人入勝地講人類發現彗星的故事,講新近發現了什麼樣的彗星;他向大家講飛機製造和試飛的生動情節,尤其是對飛行家法曼的事跡,講得繪聲繪色。而對學徒們來說,最令人激動的,是他講工人自己鬥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