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變人的春天
這是四月中旬的華北地區。
天空剛剛擺脫了冬季陰沉而又濃重的灰白色的統治,露出了一絲蔚藍。剛發芽的柳梢還未能將嫵媚的樹幹完全遮住,仿佛給柳樹遮了一層薄薄的麵紗。新生的草苗正在和冬季死去枯黃的草葉搶奪著製高點。一場春雨過後,人們嗅到了新生泥土的清新。
一場春雨一場暖,這句話是對的。不過在這個早春的換季時期,早晚溫差較大,不少人因此患上了流感。
在醫院的走廊裏,一位母親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蓋到了一個初中生年齡的男孩身上。
“誒呀,老媽我和你說過了,我不冷。”男孩推脫道。
“你都凍的發抖了還說你不冷呢?”母親的聲音很溫柔,這句話本身就仿佛一股暖風吹到了小男孩身上。
“誒呀不是這樣的。”男孩不好意思說因為心裏打著音樂的鼓點不禁地抖腿,所以幹脆轉移了話題。“我老爸在邊疆的時候肯定比我現在冷多了,這又算什麼?”
醫院裏的暖氣在三月中旬就已經停了。醫院為了通風,走廊上的窗戶始終開著。母女兩人雖然挑了一個比較避風的地方,但還是時不時會感到有風從一旁吹來。
其實市中心的大型醫院早已換成了透光更好的大型玻璃窗,坐在中央的等候廳裏仿佛就是在做免費的日光浴。但因為病因不同,母子倆被叫到了一個比較老舊的區域等待結果。這裏的房子建於二十一世紀初,雖然已經擺脫了十九世紀八十年代那種古樸老舊的風格,但是仍然不是信息化時代大玻璃高透光多複合材料的建築風格。走廊開著幾盞聊勝於無的白熾燈,一個護士走來將它們關閉了。
“花語馨!花語馨是哪一位,可以進二診室來看查看結果了!”一位女醫生助理叫著那個男孩的名字。
看來這裏除了建築風格是二十一世紀初期的風格外,醫生與病人的交互同樣是二十一世紀初期的風格:人工叫號。
母親推著催了催屁股仿佛黏在凳子上的花語馨。
“馨馨,醫生在叫你了。準備過去吧。你說過不論是什麼結果,你都會勇敢麵對的。我們過去吧。”
“我知道了。”花語馨扭扭捏捏,基本上隻有母親推他的時候他才會慢慢地向前挪一步,直到進了診室眼睛也沒能直視那個女醫生助理一眼。
母子倆坐在了主治醫生桌子的對麵,女醫生助理在她們旁邊。
“這孩子好靦腆。”女醫助的聲音很柔和,在她的聲音裏花語馨仿佛是一隻長滿軟綿綿茸毛的寵物。
“我才不靦腆!”花語馨突然側臉瞪向了女醫助,眼神裏露出了和靦腆的行為完全相反的犀利。
母親一手抓住了花語馨的腦袋,強行扭向了前方的主治醫生。花語馨也沒好意思去看主治醫生的正臉,眼神左右虛晃著,仿佛在躲避著什麼。
“不許你對醫生這麼凶!”母親的語言有些嚴厲。
“這個孩子還挺有脾氣的。小子你幾歲了呀?”
說話的是身體略胖的主治醫生樺木生。他帶著一個金色金屬框的眼鏡,眼鏡框看上去有些陳舊,眼鏡片折射的黃光也說明了這副眼鏡已經有些年頭了。他一身白大褂躺在椅子上,看上去有些累了。不過聽到花語馨的話後他仿佛突然來了興致,突然正坐到了桌前。
“14歲。”花語馨回答了,聲音不算小。隻是眼神依舊躲閃著醫助與主治醫生。
“這樣呀,已經到了青春期了,病情是今年寒假才發現的,是吧?”樺木生的聲音很從容,給人一種沉穩而又平靜的感覺。
“嗯,是的,在寒假的時候發現這孩子仿佛就在躲藏著什麼了。但是一開始我們都不知道,是到了今年開春才逐漸明顯的。”花語馨的母親回答道。
“那,讓我看看唄。”醫生吩咐道。
“好。”應答的是花語馨的母親,她正準備去掀起花語馨的衣服,但是被花語馨阻止了。
“我自己可以脫衣服。不用你幫忙。”花語馨的語氣中帶著一些責怪,但他還是按照醫生的指示把衣服脫到了脖子的地方。
花語馨雖然很不情願但依舊很配合地完成了檢查。
醫生全方位檢查了一下,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下麵在外觀上沒問題。”
“好了,你可以把衣服放下來了。”樺木生說道。
相比於花語馨的不情願,花語馨的母親更多顯示的是著急:“樺大夫,我家孩子的情況怎麼樣呀?能治好嗎?”
樺木生長歎了一口氣,剛才沉穩而又安定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微的逃避,腦中略有所思,他講眼神從母子二人身上移到了一邊:“這個,治好也是分情況來說的。小王,你把花語馨的檢查資料給她們看一下。”
“好。”
女醫助從一旁拿出了一個資料袋,打開後裏麵有各種參差不齊的各項檢查結果文件。這都是花語馨之前做的檢查。
“請主要看一下這張檢查。”
女醫助把一張檢測書遞給了花語馨的母親。為了不顯得尷尬,花語馨自己也從資料夾中拿出了一份文件,裝著樣子得看了起來。
花語馨雖然無法理解這個檢查結果到底意味著什麼,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認識字。檢查表中有許多英語標識的項目,後方是檢查值與標準值。花語馨注意到了有幾項由紅色和綠色箭頭標誌的檢測項目:雌性激素水平和雄性激素水平。在雄性激素水平的檢測結果後方有一個向上指向的紅色箭頭,對比數值超過標準值數個百分點。在雌性激素項目的結果後方有一個綠色向下指向的箭頭,數值僅為標準值的十分之一左右。
花語馨的心裏有些安慰,甚至有些莫名的自信,至少他知道雌性激素相對應的是女性,雄性激素相對應的是男性。
“那這個spy缺陷基因檢測呈陽性是什麼意思呢?”
母親的話讓花語馨的心情再次凝重。
“sry是y染色體中決定男性特征的關鍵基因。沒有它的話男性特征就無法表達。”樺木生醫生解釋道。
“但是我的雄性激素明顯偏高呀,說明我的病並不嚴重,對吧?”
花語馨用很大的聲音突然插話,除了給自己提起勇氣之外他還想證明自己是一個正常人。一個正常的男性成熟期體。
“對呀,大夫。花語馨體內的雄性激素甚至比一般人還要高,雌性激素也很低。他的病應該不會太嚴重吧。”
樺木生搖了搖頭。
“這個和體內的激素水平無關。是孩子體內細胞缺乏雄性激素的受體,所以雄性第二性征始終無法得到表達。但是在激素的反饋調節之下,性腺會釋放更多的雄性激素。此時過高的雄性激素水平已經成了身體的負擔。孩子體內的雌性激素確實是正常值的十分之一,但這是相對於一個正常女生來說。孩子體內的細胞因為缺乏雄性激素受體,所以對雌性激素的親和度比正常人高出許多倍,所以隻需要很少量的雌性激素,就會刺激孩子的第二性征發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