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南史》概論
《南史》,唐初史學家李延壽撰,共八十卷,包括本紀十卷,列傳七十卷。起宋武帝永初元年(420),迄陳後主禎明二年(589),記南朝宋、齊、梁、陳四代一百七十年的史事。
一
《南史》是李大師、李延壽父子兩代,用了十多年的功夫,參閱了大量資料,進行嚴格增刪修正而成的;編成後,又經著名史學家令狐德棻親自修改,質量是相當高的,是一部有價值的史書。
《南史》的篇幅比起南朝四部正史來要少得多。將《南史》與“四書”相對照,我們發現他刪去了《宋書》中大量的夾敘文字,同時也刪去了本紀中的詔冊、讓表等官樣文章,每篇隻留下一至二篇,對其他詔書、令製,也多作刪削。在列傳中,多刪去詞章作品、奏議文章,但意義較大的名篇,又全文照錄。如《南史·陳伯之傳》全文錄載丘遲《與陳伯之書》、《任窻傳》全文錄載劉孝標《廣絕交論》,等等。
李延壽將一大堆史料刪煩去冗,編輯連綴,文字頗有條理,突出了紀、傳的敘事部分,讀起來更為清楚醒目。範文瀾在《正史考略》中說,《南史》、《北史》雖刪節很大,但並未削弱其史料價值;卷數雖少於八書,但讀起來反覺充實,應該說這種評價是中肯。但李延壽並不僅僅隻有刪削,增加史事、人物的地方也不少,尤其對齊、梁兩代的史料有一些增加。
李延壽修《南史》時,正史中除依據沈約等人的四書外,還參見了謝吳的《梁書》、許亨的《梁史》以及徐爰、孫嚴各自的《宋書》,陸瓊、顧野王、傅纃各自的《陳書》,等等。這些當然是李延壽增補史料的來源之一。來源之二,乃是雜史一類的著述,這是李延壽最為重視的一部分。如無名氏《宋中興伐逆事》、姚最《梁昭後略》、蕭韶《梁太清紀》、蕭世怡《淮海亂離誌》、劉仲威《梁承聖中興略》等等。這類著述,多為作者耳聞目見之事,有較高的史料價值。但這些珍貴的著述,因其短小,極易散失。李延壽有鑒於此,遂參閱了這方麵的著述一千餘卷,將其珍貴的資料網羅到《南史》中去。在《南史》中,李延壽補充了張彪傳及庾子輿、王鐆之、王玄象、謝澹、王斌、王僧皊等附傳;在《循吏》、《文學》、《隱逸》、《恩絃》等類傳中,也補充了若幹人的傳或附傳。如《循吏傳》中增補了甄法崇、王洪範、郭祖琛等傳,《文學傳》中增補了紀少瑜傳及吳邁遠、孔逭、虞通之、虞紮、司馬憲、袁仲明、孫詵、王子雲、費昶、範懷約、謝善勳、韋仲等附傳。《隱逸傳》中增補了漁父傳及孔抆、孔總、趙僧岩、蔡薈、釋寶誌等附傳。《恩絃傳》中,由於梁、陳二書無此類傳,增補就更多。增立傳的有茹法珍、周石珍、陸驗、孔範等,增為附傳的有綦母珍之、杜文謙、徐龍駒、曹道剛、梅蟲兒、徐世標、王捗之、徐缽、王脣、王儀、沈等。《南史》除補充一些紀、傳外,在四書已有的紀、傳中,也補充了不少史料。其中又以對《梁書》的增補最有價值。譬如,南史補寫了《郭祖琛傳》及郭祖琛揭露梁武帝殘民佞佛的弊政;於《範縝傳》增寫了這位著名思想家恪守信念、不肯“賣論取官”的堅定立場和崇高精神;於《元帝紀》增寫了梁元帝對臣下的種種猜忌;於《後妃傳》增寫了徐妃的淫穢;於《臨川王宏傳》增寫了蕭宏的懦弱、聚斂、奢侈等;在《劉懷珍傳附劉峻傳》中,增補了劉峻與母出家為僧尼、梁武帝策錦被事等事跡。這些都是關係到“人之善惡,事之成敗”的重要史實。正是如此,《南史》在敘事上也有一些地方比“四書”來得詳細。如《南史·齊高帝諸子傳》比《南齊書·高祖十二王傳》就詳細得多,其中《始興王鑒傳》從六十餘字增至九百餘字;《江夏王鋒傳》從一百七十餘字增至七百字。清趙翼在《廿二史劄記》和《陔餘叢考》中列舉了不少《南史》增補四書的事例,可供參考。
《南史》根據舊史改編而成,但它對舊史的錯誤或曲筆多有更正。南北朝以來的史學著作不同程度地存在著曲意為某朝統治者或為當朝統治者回護的弊病,特別是《宋書》、《齊書》、《梁書》、《陳書》等,淹沒和歪曲了一些曆史事實,李延壽都據事直書,加以訂正。
二
南朝時期,南方士族已開始沒落。門閥製度在曹魏後期最終形成,經過西晉一代的鞏固,到東晉充分發展,至南朝,已經曆了一百多年。在這漫長的歲月中,高門士族憑借特權坐致高官厚祿,在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中自行腐朽,在他們爭權奪利的內部鬥爭中互相削弱,在農民起義的不斷打擊下被消滅。尤其是東晉末年的孫恩起義,將北府兵最後一個士族將領、謝安的兒子衛將軍謝琰殺死。此後,北府兵就落入寒門手中。到了南朝,士族已不再執掌兵權。因此,南方士族在南朝時開始沒落,已成無法挽回的趨勢。但越是日暮途窮,越要拚命維護他們的特權地位,尤其要保住世代相傳的族望,士庶之間的界線也更加不可逾越。這種時代特色在《南史》中得到充分反映。《南史》的一個顯著特點,和《北史》一樣,在列傳中大多采用家傳形式,按一個族的世係而不依某一曆史人物的時代立傳。凡是一個族的子孫都附在一個先祖名下,往往一個傳附上一大串人,有些人根本沒有什麼事跡可記,隻兩、三行字一篇的都有。隻有專傳例外,如《儒林》、《文學》、《孝義》、《恩絃》等,是按人物的特點類型集中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