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幹涸、被凍裂了的腥紅色大地上,飄起了鵝毛大雪。雪層層堆疊起來,竟然使這暗紅的千峰萬嶺,極目一望,盡是孤白。暗沉的天,黑氣怒騰翻滾著。那茫茫的冰雪在風的呼嘯聲中,狂亂飛舞,將一切本就不多的生機都掩蓋住了,不留一絲情麵。
在這厚重的雪地上,一條鮮紅的血印赫然醒目,像大地流出的血紅眼淚。
但這不是淚,是血,是人的血。
鮮活,溫熱的血,但是是終將逝去之人的血。
孤尋夢澤在雪地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凍僵的手指摳進雪地裏,意圖再向前爬進,即使他剩餘的力氣隻能讓自己再向前爬行一點點,但哪怕隻是一點點,他也依然堅持著。
他現在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讓自己站起來了。
血從他的身上不斷地流出,染紅了他身下的那片冰雪。
但是他似乎沒有感覺到痛,依然不屈不撓地繼續爬著,繼續把手指用力地扣進雪地裏,即使手指已經被凍得痛到麻木。
身上痛,心卻是空洞。
他慢慢將凍僵的手從雪地裏鬆開,覆自己的傷口上,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天越來越冷。
從傷口流出的血,沒過多久便被凍成了冰。
孤尋夢澤咳嗽了一聲,翻過身來,看著這一片暗沉的天。
鵝毛一樣的雪紛亂地飄零著,沉重地砸在他的臉上。但是他依然堅持睜開自己的雙眼。他隻想在離開這個人世前,好好地再看一眼這個世界。
終於,他露出了一絲笑,閉上了雙眼。
雪停了。
在孤尋夢澤再無生氣的軀體邊,突然出現了兩個黑衣人。
其中一個黑衣人,黑布遮臉,隻露出了一雙凶神惡煞的小眼睛,盯著孤尋夢澤的屍體滴溜溜地轉著。另一個黑衣人,臉雖是露了出來,但是是一張極其慘白的臉,白得和一張紙一般。
那小眼睛的黑衣人彎下身子,探了探孤尋夢澤的鼻息,確定他的死亡後,道:“宗主大人也是狠心,孤尋夢澤為他赴湯蹈火,他卻棄孤尋夢澤如敝屣。”說罷,嘿嘿奸笑起來。
白臉黑衣人道:“誰能想到,名震天下的獨行劍客,現今卻暴屍於荒郊野外。再怎樣絕代的高手,在宗主大人麵前,都是不堪一擊。”
小眼睛的黑衣人眼中凶光乍現,他看著孤尋夢澤的軀體露出了滿臉恨意,嘖嘖道:“看他到了如今的樣子,怕是早已死透了,還要把他扔進‘萬鬼噬哭黃泉’裏嗎?”
白臉黑衣人用毫無感情的聲音道:“這是宗主大人的命令,不得偷懶。”言罷,他便抬起了孤尋夢澤。
……
黃昏之下的遠方荒原,被一條紅色的河流貫穿了。這條紅色河流散發出的紅色微光,將周圍的暗色原野,都染得帶了大片大片的暗紅。不知為何,數百年未下雪的荒原,現下卻忽然飄了一陣大雪,但是這雪卻在落下沒多久後便消融了。初雪融化後,紅色的曼珠沙華像燒傷的疤痕,無處不在地蔓延到了這片荒原的無盡邊際。彼岸花,開彼岸,隻見花,不見葉。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血,如荼。此雲到彼岸,解義離生滅,著境生滅起。
曼珠沙華荒原之上,出現了三個人。
兩個活人,一個死人。
兩個活人拖著那個死人,往那片紅河走去。還沒走到河邊,一股濃烈的熱浪便已撲麵而來。
河裏,是一片慘烈如地獄的場景。吐著火舌的紅色岩漿在滾滕著,若是細看,那熱到能融化一切的岩漿裏,飄著陣陣黑氣,甚至還有破碎的殘破肢體在裏麵滾動、漂浮著。幾隻紅色的禿鷲,竟然似乎不怕這能灼燒一切的熱,在岩漿上盤旋,虎視眈眈地盯著裏麵的殘破肢體,一有機會,便撲到這岩漿上,用爪子抓起一塊殘骸,拿去啃食。
這便是萬鬼噬哭黃泉。萬鬼噬哭,有去無回。
傳聞這噬哭黃泉,是由萬鬼的怨念所鑄煉。因為惡人死後都會被打下無間地獄,受著無盡的痛苦。痛苦聚集久了,便會變成怨氣,而怨氣聚集久了,便化作了這萬鬼噬哭黃泉。沒有人,能在這噬哭黃泉裏,活得過三秒。再厲害的高手,若是掉落在這黃泉裏,不出三秒,便會被啃食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