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十一宮的第七天,我平靜的生活被竹林深處走出的人打破了。
黃昏時分,天空蒙著一層層折疊的黑雲,狂風吹得幾片竹葉打在我的臉上,地上的黃沙卷起迷了我的眼。
七兄長在我被沙折騰出淚的眼眸中現出身影。
他的衣衫被風吹得向左飛舞,他陰柔的眼眸彎起,微微俯下身,笑道:“小十二,你在等誰?”
我道:“等主人。”
七兄長很絕情地道:“他不會來了。”
我閃著淚花望著他,“為什麼?”
七兄長道:“景國的皇帝在城外駐紮軍隊,北月說到底也不過是個部落,怎敵得過一個強大的國家?”
我呆了下,道:“七兄長,我不懂。”
七兄長嗤笑一聲,道:“簡單來說,便是你的主人快死掉了,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
死這個字眼第一次如此真實地出現在我麵前,它的一連串可怕含義冒出我的腦海。死是消亡,是毀滅,是訣別。
我抓住了七兄長的袖擺,哭道:“我不要主人死。”
七兄長道:“這些全是因為你。”
我呆住,凝望著七兄長充滿嫌惡與憎恨的目光,心底寒意頓生。
狂風沒有停,風卷著黃沙漫天飛舞。
七兄長在風中來,又從風中去了。
他的話仿佛一道黑暗的咒語不斷在我腦海重複,迫使著我走向那無法挽回的命定軌道,一步一步,無法回頭。
“十二,你去死吧。十一為了你發起戰爭,若你死了,戰爭便再無意義。”
“我怕疼,不想死。”
“你不死,大王便會死。這兩個結果,你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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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裏握著劍,又在台階上坐下,天色暗沉,黑色的風空洞洞地穿過了竹林吹在身上。
寒光凜凜的劍,手裏感受到一片冰涼。
我顫抖著,心跳仿佛快要達到疾速。它是十一兄長的劍,十一兄長曾用它威脅我的生命,此刻,卻是我親手要用它結束我的生命。
我害怕。
可是,我更怕主人會死,沒有原因地想要用盡一切辦法保護主人,哪怕粉身碎骨,鮮血淋漓。
我舉起了劍,冰冷鋒銳的劍鋒割破了頸間的肌膚。
我聞到了風中的血腥味,鐵鏽般的味道。
我沒有再動作。
我不敢繼續下去了,會有多疼呢?隻是想一想,我已經害怕得淚流滿麵。
十一兄長回來時,我依然保持著這個動作。
他在距離我三米之外的地方,聲音卻已傳來,其中蘊含的恐懼竟好似他才是那個要自殺的人。
“別亂動——”
我的自殺在他飛過來的這段時間內變成了一場比賽。
我明白,他過來,我便死不成了。
先前的猶豫害怕在這一瞬間全變成了慌亂,我橫下心,手裏的劍用力在脖頸上劃開。
我感覺仿佛能看見大朵大朵盛開的血蓮在眼前綻放,散發著血的香味,十一已飛到我麵前半米之外,他跌落在地上,風卷起的黃沙裏,我看見,他淺咖啡色的瞳仁閃出了絕望的淚光,痛苦的悲傷,悲傷的溫柔,溫柔的絕望。
我倒在了台階上,死……原來並不是那麼疼。
我們對視著,仿佛一眼便已成為永遠。
他的紅衣在這個黑夜仿若蔓延成了一片灼熱強烈的火焰。在火焰裏,我看到了初初相遇時,他明月般迷人的眸溫柔地凝視我,道了句,“景玉見過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