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昊愣住,整個人完全僵住,他可以感覺到鍾靈慧身子在顫動。
然後,趙昊就聽見了一聲聲淒涼隱忍的啜泣聲自他懷中傳來。
趙昊苦澀一笑,整個人卻依舊沒在動,兩隻手別扭地在空中不動,任憑鍾靈慧抱著自己。
就在這時,趙昊忽然感覺眼前一跳,然後他又看見了一個望遠鏡,一個隱藏在樹叢中的望遠鏡,顯然這又是那個瘋女人搞的鬼!
趙昊使勁瞪了一眼那個望遠鏡,心中已下定決心,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女人。當然,看現在這個樣子,這個女人也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就在這時,就在低聲啜泣聲中,鍾靈慧忽然開口道:“趙昊,你說……你說為什麼我覺得,人為什麼活著這麼累,這麼難受?”
趙昊用手輕輕拍著鍾靈慧的後背,道:“因為,你太好了,而其他人遠遠沒有像你這麼好,人善被人欺,這道理說起來不好聽,但卻很實在。”
鍾靈慧沒有說話,啜泣聲也愈發壓抑隱忍,儼如脈管滴血。
趙昊輕歎了口氣,低聲道;“你和他原本就不是平等的相互的感情,建立在那所學校上的感情,肯定是不能長久的,你比我多讀了那麼多書,又那麼聰明,這道理,你應該懂得的,你又怎會……”
“可是,可是,讓家鄉蓋一所高中,一直是我爸爸的心願,多年來的心願”,鍾靈慧忽然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顯出一種讓人心碎的淒涼,道:“趙昊,你知道嗎?每一次有學生退學的事情發生,他就吃不下飯,晚上一個人坐在院子裏,拿著他那本寫著所有學生名字的書,看著天上那些星星,有時候我淩晨起來的時候,他還在那坐著,就那樣坐著……”
趙昊相信鍾靈慧的話,更相信鍾老師的人,如果這世上隻有一個好人的話,他相信那個人一定是鍾老師。
鍾靈慧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道:“他今年已經五十六了,用不了幾年就要退休了,他已經教了三十年書,在最初的時候,他隻盼著相親們都能認識字、都能寫自己的名字,二十多年前,當義務教育法頒布的時候,你不知道他心裏有多開心,一向覺得男兒膝下有黃金,什麼都不信、隻信古之聖賢的他,端端正正地在跪在地上,向那些馬列毛經典實實在在地磕了三個響頭。”
趙昊沒有說話,隻是放下了懸空僵著的手,抱住了鍾靈慧。這些年來,尤其是在擁有能看透人心的天眼後,趙昊幾乎已深信“人性本惡”這句話,他的心也早已麻木。
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想起鍾老師,趙昊便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溫暖,尤其是在現在,趙昊甚至覺得眼中一酸。
鍾靈慧忽然笑了笑,猶有淚痕的臉上,顯出了一種譏誚的笑意,道:“後來的事情,咱們都能夠知道,義務教育法在貧困地區,一直形同虛設,為了讓那些適齡的孩子能夠上學,每天放學後他都要跑很多村子,找很多孩子的家長,哪怕刮風下雨,有一次,他甚至要拉著一個學生的家長去鄉政府,結果被人家打了一頓,也就是在那時,剛剛三十歲的他,便染上了風濕。但他險些跑斷了腿,卻也拉不回幾個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