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歲的時候,在老家讀初中。那時候學校食堂吃飯是刷卡製,每個星期由老師收錢收卡去充值,住校生必須繳。學校食堂飯菜不是太好,很多人不願意去吃飯,於是想方設法的逃避充值。
我那時候很討厭那個學校,很想離開,尤其是每周日放假之後回校,總是礙著不願進校門,也不想去食堂吃飯,但是所有的不情願都是無用功,老師不會因為你的不情願而不做食堂的幫凶。學校食堂據說是校長的親戚開的,老師們可能也不情願這樣,但是無法。
學校也不是什麼好學校。學生天天惹事、打架、欺負別的同學,老師們對於壞學生就是打,拿電纜擰成的鞭子往後背。大腿上招呼。學生受了欺負也不敢告訴老師,根本沒什麼用,人家最多挨一頓打,轉過頭變本加厲的欺負你,你反抗不得最多隻能再彙報老師,次數多了,老師也會覺得你煩,甚至不予理會。我那時候個頭又小,也不願和壞學生們鬼混在一起拉幫結派,所以經常受欺負,漸漸的就對學校和老師充滿憤恨,討厭這個鬼地方,隻希望能夠永遠永遠的離開……
又是一個周日返校,極不情願的繳了夥食費,身上就沒一分錢了。我們那時候很多學生如此,每周的錢不夠用,去學校的小商店可以先賒賬,隻要數目不是太大即可,下周返校再還錢,然後又是口袋空空,再去賒賬。一周家裏給25塊錢,來回坐車10塊,夥食費15塊,學校的食堂吃不飽,隻能拿回家的車費吃點小零食,周末放假步行回去。
去食堂吃飯的時候,食堂的刷卡機壞了,本來刷一下打飯的人手動扣錢然後給你一份飯。輪到我的時候,一刷卡,刷卡機嘀嘀嘀響了好幾下,多扣了幾塊,我說刷卡機有問題多扣錢了,打飯的要我再刷一下試試,結果又刷一下,又嘀嘀嘀多扣幾塊錢,人家卻不再理會,叫有事去找承包食堂的。本來周日返校就心情很不好,再加上這樣的事情,以往對學校和食堂積攢的不滿全都爆發了,直接摔了碗,折了卡憤憤離去,當時隻想離開這個地方,永遠的離開。
不顧看門老大爺的阻攔,強行翻過校門就往街上跑,那時候身無分文還沒吃晚飯,又渴又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又不敢回去,怕挨打之後又被強行送回去,隻想到一個地方,去宜昌,找我媽。
到宜昌1000多裏路,我隻知道宜昌在南方,可是不知道哪裏是南方,就隻能朝著火車站的方向走去。我相信,隻要找到火車站,順著鐵軌走就能到宜昌。好在鄉間隻有一條大路通往縣城,而火車站就在縣城,我們讀書的學校在鎮上,到縣城根據路牌顯示是40公裏,堅持走一夜,我認為自己能到火車站。
夜色漸漸的黑了下來,從中午離開家到學校,沒吃一口東西沒喝一口水,這會兒是饑渴難耐,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也不知道到火車站還有多遠,隻能本能的沿著大路機械的走著。想起在學校的種種,越發覺得委屈,再看眼下的境地,不由的絕望,偶爾有大貨車呼嘯著擦身而過,真想一下子撲過去,就再也不用受這世間之苦,可是每當猶豫那一兩秒,滿載貨物不知道去哪的大卡車就絕塵而過,留下我一個人在後麵呼吸著帶著塵土的混濁空氣。
實在是走不動,又不能停下來。我不知道學校的老師發現少了我逃課之後會不會給我爺爺奶奶打電話,會不會出來找我,我隻知道不能被他們找打。偶爾有客車或者小車從遠處駛來,看見車燈我就趕緊躲在公路旁的田地裏,我怕他們沿著大路找我。
可能已經是後半夜了,車越來越少,路邊田野的貓頭鷹偶爾發出幾聲淒厲的嘯叫,再加上月黑風高,萬物隻能勉強看見一個輪廓,那時候林正英的僵屍片很流行,我們最歡快的時間莫過於在食堂吃飯是時候能看幾分鍾林正英的僵屍片了,每次吃飯半個小時的時間,幾部電影反反複複就看到那幾個鏡頭,從來沒有完整的看過。我感覺自己就置身於那個恐怖的場景,貓頭鷹的叫聲好像就是傳達著僵屍到來的訊號,不由得害怕起來,沿著公路拚命的飛奔起來,好像這樣可以擺脫恐懼一般。
跑了一會兒就停下來了,不是戰勝了恐懼之心,而是實在跑不動。嗓子幹的呼吸都困難,可我不能停下來,每走一步,就離媽媽近了一步。
後來看到路邊有一座小房子,門前有幾張小長桌,可能是給司機提供吃飯、加水的小餐館吧。靠近之後有狗叫,狗叫聲給我一點安全的感覺,隻是聽老人們說,鬼怕狗。這時候不想也不敢走了,更多的是沒有力氣走了,隻想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田野裏我不敢睡,怕鬼、怕僵屍、怕蛇蟲蚊蠅,這個小桌子給我幾分溫馨的感覺。躺在桌子上,聽著狗叫,覺得安全多了,暫時忘了饑渴勞累,隻想閉眼休息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