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張升的後背,說不出話來。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不會圓滑、不懂客套,有什麼說什麼的人。
確實,這一次分別,可能永遠也見不了麵。
就像大學畢業跟同學分別,嘴上都說以後常聯係,但又有幾個日後見過麵的?
分別的時候會說各種客套話,但在張升這裏,他不想聽,也不想接受。
分別就是分別,沒有以後再見。
或許很決絕,或許很殘忍,但這就是張升性格的一部分。
不到三十分鍾,我們就到達了汽車站。
打開車門、從後備箱裏麵拿出行李,我站在張升對麵:“還要說什麼嗎?”
張升的表情有些哀傷,分別總是令人難受的。
“張策,我跟你說實話,我是真的舍不得你走。如果可能的話,你想通了,想找一份好工作,哪怕是想找個有錢人抱大腿,不想幹活白掙錢。你不要羞澀,你來找我,我一定幫你搞定!”
我知道他不是在說客套話,他也有能力幫我辦到。
但是……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人生了,總有悲歡離合,誰的人生不缺憾?再見了,朋友。”
“唉……再見。”
張升落寞的轉過身,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我也轉過身,拎著沉重的行李箱,穿過擁擠的人潮,排過漫長的隊伍,最後上了大巴車。
十一點二十,大巴車,準時啟動。
家鄉,我回來了。
老家距離這邊還是有點距離的,光是坐大巴就需要四個小時的車程。
一路顛簸,疲憊不堪。
等下了大巴之後,還需要做五塊錢一次的三蹦子把你送去最近的公交站台,然後再坐兩塊錢的城鄉公交,一直將我送到鎮上。
到了鎮上,原本是可以打電話讓老媽來接我的,但我放棄了,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就這樣走回家好了。”
從鎮上走回家也沒有太遠的距離,一個小時的路程吧。
沿著長長的柏油馬路行走著,沿著磕腳的石子路行走著,沿著散發著泥土芳香的鄉間小路行走著。
漸漸的,我快要到村裏了。
拖著重重的行李箱,在路上慢步行走著,看著一望無際的農田,聞著故鄉花朵的芳香,這一刻,我熱淚盈眶。
近鄉情更怯。
越是接近家,心跳越是加速。
一張張熟悉的麵龐開始展現在我的麵前。
王嬸兒、趙叔、二胖丫頭、火柱子……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這麼多年了,家鄉還是沒有改變它的樣貌。
就在我拎著行李箱走著的時候,從身邊經過了一輛三輪車。
騎車的是個穿著車衫的五十歲上下的大叔,我抬頭看了眼,正是村子裏頭的劉叔。
劉叔也看到了我,本以為他會跟我打聲招呼、客套客套。
但令我感到尷尬的是,劉叔臉上露出一絲鄙夷之色,笑嗬嗬的說道:“喲,我當是誰了,穿的這人模狗樣的,原來是老張哥家的寶貝大學生啊,得有兩年沒看到你了,怎麼,出去掙大錢,衣錦還鄉來了?”
這段話聽得我心裏極不舒服。
我因為毆打老院長被學校開除的事情是整個村子都知道的事情,當初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嘲笑跟非議,才導致我老爸氣得不行,最後跟我大鬧一場。
可以說,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跟他們這些“好村民”也是脫不了幹係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不經世事、任人欺負的黃毛小子。
既然你這麼看不起我跟我不客氣,那我也沒有必要跟你客氣了。
我朝著劉叔笑了一聲,說道:“我哪掙什麼錢啊,比不上你兒子劉大壯,聽說大壯哥智力超群,去省裏參加奧數比賽拿了第一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呀?”
劉大壯,劉叔的兒子,天生智力殘缺,是個傻子。
這件事全村都知道,也是劉叔心中過不去的坎兒。
我說他兒子智力超群,就是擺明了在羞辱他兒子。
“你!你個小王八蛋!”
他停下車子就想要跟我念叨念叨,我才沒有那麼蠢,一等他停下車子,腳一踹,就將他的三輪車給踹到旁邊的渠道裏麵。
急得他趕緊去把三輪車往路上抬,一邊抬還一邊罵我:“你個小王八羔子,你等著,我饒不了你!”
“先把你破三輪弄上來再說吧。”我跺了跺腳,拎著行李箱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