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的高牆,陳舊的城門,牆外土地荒蕪,牆內殘垣斷壁,任誰也會生出一種錯覺——這真的是那座橫亙在洛河之上舉世繁華的洛陽城麼?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洛陽城向來最吸引華服鮮亮、裘馬輕狂的富家少年,可此刻西陽門外大道上緩緩而來的這個錦衣少年卻有些與眾不同。這少年衣著純白錦袍,錦袍之上隱約現出渦狀雲紋圖樣,能織就此等紋路的純白錦緞隻有蜀地織錦名家天府齋,天府齋一年出錦也不過百匹,以如此稀有錦緞所繡錦袍又怎會是尋常百姓?純白錦袍穿在這少年身上,倒也華貴得體,可錦袍之上卻紮眼的縫了七八個粗麻補丁,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更奇怪的是,倘若這少年真是名門顯貴,坐騎必然是玉佩金鞍的高頭駿馬,可他卻偏偏騎了一頭——一頭便是普通百姓也瞧不入眼的矮小青毛瘦驢。
少年低頭凝眉有些出神,任由青驢漫步前行,身後背著一個六尺餘長的包裹,他身子隨著驢行上下顛動,包裹卻沉沉的墜著,顯是不輕。他的身體頎長,兩隻腳幾可碰到地麵,唇紅齒白,麵孔俊美,臉上看上去十七八歲年紀,但兩鬢間卻已有了白發。縱使如此,假若大道之上能有百姓看他一眼,必會驚歎:“此等俊美的人,便是這偌大的洛陽城內也找不到吧?”可大道之上再無他人,唯有驢蹄觸地踏踏作響,顯得那麼的孤寂悵然。
少年隨手把玩著一枚紋路繁複的龍型玉佩若有所思,青驢踱步雖慢,業已臨進西陽門。不遠處城門傳來“呀呀呀”的關閉聲,少年眉頭一皺回過神來,冷哼一聲,雙腳輕磕驢腹,那驢兒慢吞吞行了半日早已憋悶難耐,此刻得了主人令號,昂首一聲嘶鳴,四蹄躦動飛也似的向城門奔去。此時吊橋已吊起數尺,守門軍卒見那青驢狂奔隻道是驢兒驚了,漠然抱膀瞧著熱鬧,哪想那驢兒神駿無匹,待到得護城河畔猛地揚起前蹄躍上吊橋,倏忽間已向城門內衝來。城門內守軍見狀慌忙攔阻,卻哪裏來得及,那青驢衝速未減猛地竄入城門內直衝出數十丈駐了足,回首望向城門方向昂首嘶鳴,神色甚是倨傲得意。
城牆上下軍卒見那青驢神駿竟不弱寶馬良駒,一時皆驚得目瞪口呆,卻聽得一名軍官冷聲喝道:“放箭。”眾軍卒回過神來搶入城內一側彎弓搭箭,一排羽箭稀落落軟綿綿向著一人一驢射去。
那少年眉頭一挑,臉現傲意,眼見射向他身畔羽箭不過十餘支,哈哈大笑之間袍袖抖動,那十餘支羽箭皆被他裹入了袖中。牆上軍卒見他手段高絕無不駭然,怔忡之際,忽聽那軍官大聲喝罵道:“蠢貨!箭也射不好嗎?”喝罷向著身前一名黑瘦漢子屁股踢了一腳罵道:“滾一邊去。”說話間湊近城牆彎弓搭箭徑向那少年射去。這一箭卻是勁道十足,顯是那軍官在射箭之道上下了不少的功夫。少年恍若不聞,輕帶了一下青驢的韁繩,那青驢心領神會向左輕輕一躍,就躲過了那軍官這勢若流星的一箭。這一箭他雖是未接,但如此躲法更讓人心中惱怒。
軍官大怒,將弓狠狠摔在地上,陰著臉下城牆尋馬去了。城上軍卒見他走的遠了,終於忍不住,嘻嘻笑了出來。城下青驢哪會待那軍官尋馬整隊,挑釁般又連聲嘶鳴,躦起四蹄,轉瞬間在城中沒了蹤跡。
遠處天邊,殘陽日暮,一絲灰暗的光線透過漸漸聚來的陰雲薄薄灑在孤零零的洛陽城上,說不出的寂寥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