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手機,看到寧語悶著頭偷偷樂:“……一副七竅玲瓏的算計心肝加五彩斑斕的花花腸子……真是張利嘴啊……”我無語,Harpy這點上像極了嚴寒,牙尖嘴利不饒人,不同的是,嚴寒有種高高在上、傲睨凡塵的不屑,Harpy更多的則是嬉笑怒罵、民俗俚語,帶著絲潑辣味兒,更為接地氣兒。其實仔細想想,兩人性格上也有不少相似之處,隻可惜都桀驁到一塊兒去了,做密友是沒多大可能的,倆人湊一塊兒不打起來都對不起她們倆那張嘴。我歎口氣,繼續埋頭吃我鍾愛的水煮魚片,寧語絲毫沒有被麻辣到的清越聲音若有所思:“她倒是真心地關心你……”吃完飯已經是下午一點半多了,我們買好票進入了景區。冬日的玄武湖草木凋敝,除了個別常綠灌木泛著沉重的墨綠色展示著其頑強的生命力之外,觸目所及的皆是一片片的枯黃,湖裏的荷花也早已凋零,荷葉亦幹枯頹敗,蜷縮成一團,露出大片大片幽暗渾濁的湖水,偶爾從湖麵上衝上岸一縷縷涼風,更是增加了這一片水域的蕭瑟……寧語遺憾地說:“跟夏天來的時候差別真大啊。”我歎口氣:“生生不息,先生後息,息而後生,沒有現在的韜光養晦,哪兒來明年的爭奇鬥豔?”寧語彎著嘴角看我:“所以你現在是生還是息呢?”初中地理課上老師告訴我們,下午2點鍾是一天中氣溫最高的時候,所以盡管是冬天,但是在太陽的照射下我還是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放大音量說道:“莊子說,適來,夫子時來;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我信奉老莊之道,講究率性而為,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就像現在,我隻覺得這段時間沾惹上的黴味都這樣一絲一縷被陽光拔掉了……”就在我眯著眼,仰著頭享受陽光普照的時候,眼角餘光發現旁邊有個人在一直看著我,轉頭一看,竟然是馬哲老師!他手捧一本大部頭的書,清清靜靜地坐在湖邊長廊下,柔軟溫暖的陽光絲絲縷縷穿透枯瘦的藤蔓間隙,撲到他的身上,印上了斑駁陸離的光影,那一刹那,讓我覺得,那就是歲月的痕跡……我忙站直身體,走過去跟他問好,他輕輕點頭:“我記得你,下課後跑來跟我討論哲學與宗教關係的中文係女生……”我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對旁邊的寧語介紹:“這是我的馬哲老師——馬老師。”寧語聽我提起過他,所以淡定而有禮貌地向他問好,他淡淡地頷首致意,又轉向我:“不僅研究宗教和哲學的關係,連莊子都一起研究上了?”我大為尷尬,顯然剛剛說的話被他聽到了,隻能含糊說道:“曾經囫圇吞棗似的讀過《莊子》……”馬哲老師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點點頭:“那你記憶力真好。”我一窘,看著他合上書卷,站起身,清臒的臉上沒有表情卻並不顯得緊繃,衝我們擺擺手:“你們玩吧,我回去了。”我恭恭敬敬地跟他道別,看著他清瘦的身影融入冬日的暖陽中,突然感覺到了一種詭異的安然。寧語問我:“你為什麼要在他麵前藏拙?”我一聲長歎:“我怕他心心念念想要我轉係考他的研究生……”寧語笑了起來:“你想太多了,你才大一,距離考研還有三年呢……”沿著湖邊散了會步,中午的美食加下午和煦的陽光使我這一個周以來積攢在骨子裏的疲憊泛了出來,整個人從裏到外散發出一股沉重的倦怠……細心的寧語一如既往地發現了我的變化,把我拖進一個半山腰的涼亭坐下,又變戲法般地掏出了一罐椰子汁。我吃飽喝足背靠著陽光昏昏欲睡,寧語在一旁推我:“別睡,天冷,小心感冒了。”見我不為所動,索性開口問我:“你之前的三個室友這一個周都沒什麼舉動嗎?”我強打起精神,有些詫異他何來此問,“不是告訴你了嗎?她們一直在和汪靈冷戰中。”寧語若有所思:“按照你跟我說的她們三個的性格,按理說不會這麼簡單就接納了汪靈啊……”我輕輕靠著涼亭的柱子,閉目假寐:“否則呢?汪靈搬過去是學校的決定,她們就算是不同意又能怎麼樣?”寧語沉思片刻,“不對,我覺得Harpy說得對,你那三個室友不像逆來順受的女孩……”又輕輕搖我:“你別真睡了,一旦感冒你還能指望那三個新室友照顧你嗎?”我想起新宿舍每天壓抑的氣氛,不由打個哆嗦,霎時間睡意全無。寧語擔心地蹙起眉頭:“你如果實在太累就回宿舍睡吧。”我搖搖頭,開玩笑,這麼累還要在外奔波不就是不想回到那個宿舍嗎?寧語輕輕歎口氣,把我拉了起來:“起來,再走會兒消消食,晚上請你吃你最喜歡的傣妹火鍋,犒勞你一下。”美食誘惑當前,我頓時來了精神,站起身準備跟著寧語去消食,卻突然發現小徑上緩緩踱來兩個男生,瘦削卻挺拔,遠遠看著就眼熟,等走到近處一看,竟然是晏餘和封疆。我一邊好奇著他倆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一邊想要上前打個招呼,胳膊卻被寧語攥住了。我詫異地看向他:“這是我們文學社的舍友和播音社的學長……”寧語眼含深意瞥了我一樣,又把目光投向了他倆,拉著我從亭子的另一邊離開:“走吧,今天有我陪你就夠了。”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多餘的解釋卻一個字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