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戶(1 / 1)

下課後,我急匆匆衝回宿舍,翻出學生證,背著那一摞問卷和一包毛絨玩具衝了出去。沒有時間吃晚飯,我就在學校門口買了一個包菜煎餅和一杯奶茶,傻乎乎等在公交站點,邊等邊啃煎餅。到了南京之後,我發現很多東西的名字都跟在家鄉時候的不一樣,比如包菜,其實就是大頭菜,再比如說山芋,其實就是我們家鄉說的紅薯,而家鄉五塊錢三斤的海虹,這邊在大超市登堂入室,喚作青口,身價翻了好幾番。再比方說北方的餛飩,在這邊叫餃子,而這邊的餛飩,那基本跟片湯似的,就是一片薄薄的麵片,一盆肉餡,拿冰棍的木片往肉餡裏一戳,然後往麵片上一抹,單手一攥,往放著榨菜、雞蛋絲、海苔的湯裏一丟,這就是一碗南方的餛飩,兩塊錢一碗,一碗十二個,這讓我這個吃慣了大餛飩的北方人極度不爽。但是這邊也有很多的早點味道很不錯,比如我喜歡的蒸飯,把蒸的香噴噴的糯米在粗布上攤開,撒上甜蘿卜和白糖,擱上雪菜沫,再放上一根對折的油條,用粗布用力把糯米卷起來,使勁收緊,撕下粗布,就是一個噴香撲鼻的蒸飯團了。還有我現在手裏拿著的這種煎餅,不同於北方煎餅的幹燥,這種煎餅是用稀軟的麵攤開在抹了不少油的鐵板上,放上摻了泡好的粉絲段的包菜,或者海帶,或者韭菜,均勻鋪好後打上一個雞蛋,兩麵煎熟,塗上甜麵醬和加了芝麻的辣椒油,黃澄澄,油亮亮,噴香熱辣,既充饑又美味。等我解決完晚飯,公車已經停在了我需要做調查的小區的對麵,這是夫子廟附近的一個老小區,基本都是多層建築,陳舊而腐朽,就如同靜靜流淌的秦淮河,記錄著一個城市的歲月變遷。老居民區往往也代表著配套設施的陳舊,小區裏沒有路燈,步行磚基本都碎裂個差不多了,我靠著依稀的暮光尋找到需要我調查的樓號,樓道裏漆黑一片,雜物遍地,有輕微的夜盲症的我兩步一絆的上了一樓敲響了東戶的門……“哪個哎?”門內想起了一口正宗的南京話。“您……您好!我是一個勤工儉學的大學生,現在正在做一份南京市民日常生活調查,能請您幫忙填一下調查問卷嗎?當然,我們會有小禮品贈送的……”我結結巴巴有點語無倫次地對著一張門板說道。其實在公司接到這份調查任務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容易,比上次的街坊定點邀約還要更難,街坊的時候畢竟去的地方是有名有姓的茶座,但是這次,是需要進到人家家裏去的,而無論是大城市中的人情冷漠,還是現代人之間的警戒性,想要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登堂入室到人家的家中,那都是一件相當具有挑戰性的工作。在經曆了上一次的挫敗之後,我這次也已經做好了一敗塗地的準備。誰想到,門吱的一聲打開了,從裏麵探出了一個中年婦女披散著頭發的油膩臉孔,她隔著防盜門看了看我,然後又看了看我身後和樓梯,問我:“就你一個人?”我忙遞過去我的學生證給她看:“不是,我們好幾個人,其他人去其他的單元了,我負責這個單元。”其實,這整個小區都是我負責的,這麼說不過就是為了我自身的安全著想,讓她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身後還有一個團隊,如果我有什麼意外,問題就會集中在這一個單元12戶人家的頭上,這樣,就算她有什麼非分之想,也得衡量衡量是否容易脫身。中年婦女遲疑了一下,再次看了看我和我擺放在防盜門前的學生證,打開了門!我一時間竟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迷糊中就邁進了房門。這是一個簡單的三口之家,房子不大,兩室一廳,客廳很狹窄,一個中年男人正穿著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看無聲電視,旁邊的臥室中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正趴在寫字台上寫作業,見我進來,兩個人都轉過頭看著我。中年女人用一口濃重的南京腔對男人說:“大學生,做調查的,你幫她做做吧,大晚上的,她也不容易,早點做完也讓她早點回學校。”聽了這話,我眼淚差點掉下來,在剛到南京的時候,我就聽禮儀課的教授說過,南京人非常沒素質,罵人的難聽程度全國馳名,而且小市民意識極為強烈,守著上海,一方麵以曾經的行政中心,六朝古都自居,瞧不起上海人,另一方麵經濟發展水平跟不上,別說上海,就是蘇錫常都比不上,就像一個沒落的貴族,遮掩著寒酸,彰顯著驕傲。所以我對南京人一直比較戒備。而今天,在這樣一個家庭,我真正體會到了來自陌生人的關心和溫暖,這種善良也讓做好了接受失敗的我感到了由衷的感謝。男人迅速而無絲毫不耐煩地填寫著問卷,女人邊將晚飯擺上桌子,邊問我:“你吃飯了嗎?一起吃點吧。”我局促地站在客廳裏,忙擺擺手:“出來的時候在公交車上吃過了。”女人點點頭,看了看我,歎了口氣,邊盛飯邊叫她女兒過來吃飯,絮絮叨叨地說著:“你看看這個姐姐,也就比你大不上十歲,人家都能出來自己勤工儉學為父母分憂了,你可得好好學學……”問卷做好後我打開書包,讓小姑娘從中選了一個,就告別了這家善良的男女主人。深吸了一口氣,首戰大捷,好兆頭!轉身敲響了對麵人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