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兩個小孩玩雪花片,我想起了我和郗香桃的過去。不是因為兩個小孩一男一女,玩得那麼投入,而是因為他們手中拚湊起來的雪花片。雪花片像門牙不全的齶,敞著豁口,但兩枚雪花片湊起來,嚴絲合縫,平平整整地拚成了一個好看的造型。我和郗香桃就這樣過。也許你們早就這樣,笑話我班門弄斧,不是班門弄斧,真的,這樣挺有意思。也許你們受過別人的指點,像我這樣熱心地指點你們一樣,不是的話,我們就有共同語言了。我們是摸著石頭過河過來的。摸著石頭過河,不大順當,歪歪扭扭的,看起來有些滑稽,但過河之後你們便擁有了無窮的回味。
起先,我和郗香桃隔著桌子,麵對麵的,什麼都可以說,但不是什麼都可以做,所以我們戀愛得不夠徹底。郗香桃感覺到了,其實我早感覺到了,隻是不好意思說,或許郗香桃也早感覺到了,現在才好意思說出來。說出來就好,這很重要。她說,過來吧。她是要我繞過桌子跟她坐在同一條長凳上。我當然就這麼做了。現在想來我完全可以做得體麵一些,不慌不忙,溫文爾雅的,但我沒有,迫不及待,一副猴急的冒失樣。跟郗香桃坐到同一條長凳上,我就更不成樣子了,幸虧郗香桃擔待我,容忍了我,那時的我多麼需要這種容忍啊!我感到郗香桃也很願意這樣容忍我,沒錯,是這樣,所以我沒有懸崖勒馬,而是步步進*,拓展著她更大的容忍。郗香桃沒有為難我。我和郗香桃坐在同一條長凳上,有一段時間,話語成為我們戀愛的輔助工具,輔助工具,我真不願意這樣說,而事實確實這樣。我發現了身上的兩根軸,一根是腰,一根是脖子,腰是主軸,脖子是腰上的支軸。作為主軸的腰的旋轉幅度是有限的,所以支軸的重要性可想而知。那些夜晚,我們各自身上的兩根軸就這麼旋轉著,極力把我和郗香桃旋轉成一個人,這正是我們所希望的。希望不能如願的時候,我們發現問題出在軸上,是主軸,是主軸旋轉的局限性不能使我們如願的。我說,哎,這樣不得勁,要不我到你那邊去,你到我這邊來,咱倆換換。郗香桃不大讚成,說這樣還不是一樣啊。不讚成歸不讚成,郗香桃還是依了我。郗香桃說的對。我嘴上沒承認,心裏在探索跟她最大限度地合二為一的方法。我沒有探索到。是郗香桃探索到的。但我的探索具有啟蒙意義。我發現問題出在我們並肩朝著一個方向上,如果我們逆向的話,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我起身,麵朝她站著。郗香桃疑惑地看著我,眼裏充滿了期待,她肯定以為我有了什麼好主意。我讓她失望了。我也為自己失望。就在我準備轉身繼續跟她並肩坐在長凳上的時候,她說,要不你坐我腿上?我很不好意思,以為她要把我當小孩攬著。在村裏,大人抱著小孩出來玩,玩累了,找個地方坐下,怕小孩到處跑,跌了碰了的,就把孩子攬在腿上,一大一小,臉朝著同一個方向,大人看到的小孩也能看到,其樂融融。小孩要尿尿了,大人捉住他的小腿,將自己的兩腿分開,準備工作便做好了,看著小孩兩腿間騰起的晶亮的弧線,大人像自己尿尿一樣漾動起滿臉的暢快。我把郗香桃的話當作玩笑沒有接受她的邀請,心想,攬的話也得我攬著你啊。沒想到我心裏想的話竟說了出來。更沒想到郗香桃會接受我的邀請,盡管接受得有點遲疑。我坐回長凳上,郗香桃遲疑著站起來。我們麵對麵。我坐著,她站著。郗香桃抬起一條腿的時候我還納悶,她的第二條腿一行動我的腦瓜就靈活地打開了心竅。她的整個身體交錯在我的上半身。我們像兩枚雪花片,在長凳上拚成了一個愛的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