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9)(1 / 2)

回來的路上,我看著說明書擺弄望遠鏡。我把鏡頭對準公園門口的門楣,一個草書的“荷”字山牆一樣擋住了我的凝望,筆畫真切,塗在凹陷裏就要脫落的紅漆也看得清清楚楚。池塘東邊有玩船的了,嬉笑中攙雜了抖著顫音的驚叫。我把望遠鏡鏡頭對準荷葉間隙下麵的白點,凝神細望,我的腦袋倏地大了,頭發連同脊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池底仰躺著一個全身*的女人。女人的頭發壓在腦後,像梳了發髻,除去閉上的眼睛,身上的各個部位都鮮活誘人。郗香桃。我的手抖的厲害,我拚出全身的氣力和意誌進一步辨認。額頭,眉毛,麵頰,鼻尖,鼻翼,鼻窩,嘴唇,下頦,雙肩,腋窩,腋毛,*,乳暈、乳頭,肚臍,小腹,*,*半掩的*,大腿,膝蓋,小腿,腳踝,腳趾。跟我曾經爛熟於心曾經帶給我幸福和陶醉身心的愉快的郗香桃無異。郗香桃怎麼躺在這裏了。辨認的時候,我早已注意到把她固定在池底的石頭和細繩。三塊石頭。肩上一塊,上麵的細繩連著脖子,腳踝兩邊各一塊,上麵的細繩連著腳踝。我恍惚了,望遠鏡從手裏掉下,在池塘邊的水泥棱上絆了絆,落進池塘裏。

不知什麼時候,我想起了郗香桃的電話號碼。一串數字虛幻成一條路,把我和躺在水底的郗香桃連起來。一切都看真切了,還沒聽到她的聲音,我想撥通這個電話,聽聽郗香桃的聲音,聽她跟我說說話。一串號碼星星一樣閃爍在我的頭頂,我頂著這串號碼木然地走出荷花公園。我在一個公用電話亭旁停下來。我踩著一顆顆星星走向天堂。我站到了天堂的大門前。哎,找我有事嗎,我在外麵忙著來,給學員上課,上了一節了,現在是課間歇息,還有三分鍾就上第二節。你是郗香桃?是啊,沒聽出來,是不是提醒我周末晚上吃飯的事,放心吧,忘不了。你真的是郗香桃?是啊,你那裏怎麼那麼亂,這電話也不是你辦公室裏的,是在街上吧。郗香桃?你怎麼了,哎,是不是周末晚上有別的事脫不開身,沒關係,別不好意思,改一天就改一天,不行,到時間了,我得趕快去上課!我放下電話,轉身要走,被守電話的人喚住了。別走啊,還沒給錢呢!我把兜裏的五十塊錢掏出來,丟到電話旁,轉身走開。等一等啊,還沒找給你錢呢!我不理會,繼續走。電話亭的人攥著一大把零錢追上我,用力塞進我手裏,疑惑地看了看我的臉。我走著,後邊傳來電話亭主人跟別人的說話聲。這個人還是個神經病來,打了個電話扔下五十塊錢就走,咱可不要他的!是嗎,看著可不像。可不,起先我也沒看出來,不知給誰打的電話,吃香桃吃香桃的,啥時節啊就想吃那個!

我和郗香桃一起吃飯的時間提到了當天晚上。從荷花公園回來,我迷迷糊糊回到辦公室,趴在桌上睡了一會覺,醒來,像酒後剛消了醉意。我極力回想著,下午發生的事像映在水裏的倒影,投進一塊石子便模糊不清了,水一靜下來,影像又隱隱出現。不行,我必須見見郗香桃。我撥通了郗香桃的電話,那邊一接聽,我就沒頭沒腦地說,哎,周末吃飯的事提到今天晚上吧!郗香桃吃驚道,為啥,不是說好了的?我說不為啥,反正今晚我得見著你!郗香桃猶豫起來,怎麼這麼急啊,晚上我還有點事,早定下了,不好改變。我固執地堅持,我不管,說啥我也得見見你,要不今晚我也睡不著覺,要不你現在過來一趟,叫我看你看,你再回去!郗香桃笑開了,開玩笑吧,你來縣城這麼長時間了,也沒這麼急著見我過,還睡不著覺呢,我看你現在比剛來的時候都胖點了!我沒心思跟她開玩笑,說,哎,你現在過來一趟吧,我看你看就叫你走,真的,不誆你!郗香桃有點無可奈何,說算了吧,今晚上咱一起吃飯,我把定的事推推,咱上哪裏去?我說你真的答應今晚上跟我吃飯?郗香桃說真的,就這麼定了。我說定了,等我想好去哪裏再給你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