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館傳達室的老頭認出我來,吃驚道,這個兄弟,不就是那天來過的那位?我點點頭,把穆副局長介紹給他,說這是穆副局長,來找館長有點事。傳達室老頭看著光彩閃閃的桑塔納轎車沒說話,見我們朝館長辦公室走去,忙不迭地在後麵招呼一聲,說館長在他的畫室裏畫畫來,我去叫他。館長的辦公室裏沒人,我隨穆副局長選個座位坐了。不一會,館長紮煞著雙手回來了,穆副局長主動去跟他握手,他不好意思地拒絕了,說手上盡顏料,等他洗洗。我看著館長洗完手,拿指甲刻弄著手指肚上一抹沒有洗下的顏料,朝穆副局長走去。穆副局長站起來,緊緊握住館長遞過的透著濕痕的手,說,我叫穆林森,統計局的。館長哦了一聲,說是穆副局長啊,常從資料上看見你的名字,隻是沒直接接觸過,我叫徐德明。穆副局長說知道知道,在畫展上看過徐館長畫的荷花,挺好啊,挺好。徐館長說穆副局長過獎了,畫得不好,喜歡這個,鼓搗著玩。穆副局長把我介紹給徐館長,說這是我們局304室的付主任。我看出徐館長有跟我握手的苗頭,趕緊把手伸過去。徐館長的手涼中透熱,軟綿綿的。待徐館長坐定,穆副局長開門見山地說,徐館長,今天有點事來打擾你一下。穆副局長把臉轉向我,付主任,你把情況跟徐館長說說吧。
我說,徐館長,是這樣,昨天不是交了一份統計表啊,這個季度的死亡人員,美術館填的是0,我們來核實一下,看看是不是填錯了。徐館長的臉一下子就不自然了。他打開抽屜朝裏看了看,雙手攤在桌麵上,板起臉,語氣肯定地說,沒填錯,這個還能鬧著玩啊。我無話可說了。穆副局長接過話,語氣嚴肅起來,說,徐館長,真的沒填錯?嗯,沒填錯。徐館長不看穆副局長。我迫不及待地插嘴說,那,你們美術館不是有個叫邱成剛的畫家啊,叫他到辦公室裏來一趟。徐館長的臉上更不自然了,哆嗦著嘴唇,我以為他撐不住了,沒想到他的嘴裏結巴出的話卻是,是,美術館是有個叫邱成剛的畫家,家裏有事,請假了。穆副局長問邱成剛請了多長時間的假。徐館長說不出,卻不敗下陣來,支吾道,人家是個合同工,每月工資買不得仨核桃倆棗的,在考勤上咱不好卡得那麼嚴。談話陷入了僵局。穆副局長給我使了個眼色,說,付主任,咱回去吧,這事查查再說,回去叫檔案室配合你,查查這個邱成剛是哪個鎮哪個村的,咱去一趟,看他請假在家做啥來。我嗯了一聲,麻利地站起身,跟著穆副局長往外走。徐館長小跑幾步並到穆副局長一側,口氣懇切得有些低三下四。他說,穆副局長,美術館怎麼報統計局就怎麼統計行不行啊,出了問題我負責。穆副局長仰臉一笑,說徐館長負得了美術館的責,負不了統計局的責啊。
中午,我從外麵小攤上買了兩個燒餅,旁邊賣菜肴的老太太看見了,夾起三個炸辣椒裝進方便兜,在電子稱上稱了稱,提著方便兜衝我晃,說,兄弟辣椒裏麵包的是韭菜豬肉餡,燒餅就炸辣椒,辣香辣香的。我被老太太逗樂了,心甘情願地買下了她的炸辣椒。我提著燒餅和炸辣椒回到辦公室,洗了手剛要吃,電話響了。郗香桃說,哎,吃飯了沒有?我說買了燒餅和炸辣椒,正要吃。郗香桃笑了,說我吃香的就辣的,倒挺會湊合。我對她幹笑了一聲。郗香桃囑咐我不要常吃辛辣的東西,對胃不好。我聽話地嗯了一聲。郗香桃換了一種俏皮的口氣,說,哎,今中午幾個學員纏著我請客,我們在一品香,離統計局挺近,你來不來?我說要是你自己還行,有別人在,我不去。郗香桃笑我小氣,說吃頓飯,多個人少個人的有啥,不來算了,等有了空我專門請你。我逮住她的話,說哎,請我請我的你說幾回了,我聽得耳朵都磨出繭子了,就是不見你付諸行動。郗香桃語塞了一會,囁嚅說,不是沒有空嘛,看你說的,好像是對你耍嘴,你怎麼不想想我的好,我不是抽空去你辦公室看過你好幾回了,不就是缺你一場接風酒啊,有了空我補上就是。我不依不饒,說沒有空沒有空,你請人家怎麼有空?郗香桃終於賭氣似地下了決心,說好,就定在這個周末晚上,我啥事也不做了,專門伺候你,行了吧?我滿足地笑了,笑得有些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