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1 / 2)

我又想起了石緋紅。很奇怪,我很少想起石緋紅,今天卻想起兩回了。說起來,我和石緋紅從來沒說過話,但我們之間卻發生了比說話重要的事,她嘴唇上的那種奇怪的鹹澀味就是證明。有時我想,如果石緋紅跟我說說話,或者我跟石緋紅說說話,我們之間的關係可能是另一個樣子。問題是我們都沒有說話,我是壓根沒想到說,她肯定也是,要不我們倆完全有說話的時間和空間。我和石緋紅同學了兩年,又一起在她姨家的那個四方四角的院子裏待一個晌午。同學的時候,體育課,自習課,活動課,有意無意地看見她,她都在看我,而我看她的時候,她又轉過身不看我了,弄得我也沒有看她的意思了。拿在她姨家的那個院子裏來說,那麼一個大晌午,又熱又悶,不說話怎麼行,不說話怎麼能熬過來。可我們就是沒說話。不說話就不說話吧,還有比話都沒說更簡單的事,可我們那個晌午的事一點也不簡單。我拉了她的手。我扳了她的肩。我吻了她。我碰了她身上不該碰的地方。真的,我一句話也沒對她說。反過來,也可以說是,她叫我拉了她的手,她叫我扳了她的肩,她叫我吻了她,她叫我碰了她身上我不該碰的地方,不然我進行得也不可能這麼順當。真的,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那麼一個晌午的時間,真的。這和郗香桃不一樣。我們的嘴唇剛膠合在一起,她就哆嗦開了,跟她平常那副大方得還有點調皮的樣子大相徑庭。她說壞了,她可能要懷孕了。我說不能吧,懷孕是要生孩子的,也就是要生出像我們這樣的人來,哪有這麼簡單。她說不這麼簡單還有多麼複雜的。我被問住了。我們像準備後事一樣準備如果她真的懷了孕怎麼辦。在這個問題上,郗香桃表現得比我成熟。她說,聽說懷了孕可以到醫院流產的,就是把還沒有長成孩子的孕流下來產下來。我的眼前一亮,說那就好辦了,我們早晨跑*的時候都從醫院門前經過。郗香桃頭搖成了撥浪鼓,說可不行,叫人認出來一傳,咱還念不念書了。我當然願意念書,就像願意念郗香桃一樣,我難住了。郗香桃說這樣吧,你心裏有個數,要是真的懷了孕,咱就去別的地方的醫院把這孕流下來產下來,你可不能跑,一定得陪著我。我說我怎麼會跑呢,要是你真的懷了孕,這孕裏不也有我的責任,我要是跑了,不成了沒良心了。郗香桃很滿意我的態度,不像起先那麼著急了,但我們的嘴唇再也沒敢膠合在一起。直到我們一起等來了她下個月的月經,郗香桃從什麼書上找到,下個月來了月經就是沒有懷孕,並且肯定了嘴唇膠合在一起不會引起懷孕。對了,不應是我們一起等來了她下個月的月經,是郗香桃先等來後通知我的。郗香桃說,來了,沒有事了。我很高興,說我早就覺得沒有事。郗香桃揭我的底,說別逞能了,早怎麼不這樣,不是也害怕開了。

石緋紅沒有。沒有哆嗦,也沒有任何擔心。要不我不可能進行得這麼順利。直到我突然意識到這不是我應該進行的地方,果斷地停下了。石緋紅為什麼沒說話呢?我為什麼沒有話跟石緋紅說呢?算了,不去想它了。我抬頭看了看表,大約還有17分鍾下班。我開始籌劃中午的飯食。早晨雄心勃勃地買了兩個煎餅果子,隻吃了一個,另一個用方便袋包了放在抽屜裏,涼了,扔掉又可惜,不是可惜這煎餅果子,是可惜買煎餅果子花的錢。就這樣,把剩下的煎餅果子拿回宿舍,再泡碗熱乎乎的方便麵,用方便麵的熱戰勝煎餅果子的涼。從幹起統計死人的工作起,我對食物漸漸失去了熱情。為了解那些死人的情況,我采取各種方式方法接近死人的家人、親戚、朋友,了解的都是一些有關死的東西。死太沒意思了,自然的、突發的、掙紮的、絕望的、無奈的、不甘的、一失足成的、陰差陽錯的,最後都跟一具臭烘烘的屍體連在了一起。而我們吃的食物也是死的,動物或者植物的屍體。由此我對狼吞虎咽有了進一步的了解,狼和虎大概也明白了食物的無趣,所以張大嘴巴,敞開喉嚨,早早把它們打發進肚子裏算了,盡可能不叫要吃的東西在嘴裏停留時間長了。那些對著一些破爛屍體咂嘴攪舌的所謂的美食家實在是無聊透頂。當然這不是說我不吃飯了,我想不吃,但不吃不行。我對食物的態度越來越隨意,不管什麼,填飽肚子就行,而且及早準備,盡量別等到餓了,迫不及待很容易使人喪失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