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和知道我和郗香桃的事,說肯定是我的哪根神經被郗香桃用毒針紮了,迷了竅。我說你不是也忘不了人家文學社的那女的啊。富和說跟我不一樣,忘不了歸忘不了,他能勇敢地向生活挑戰,並沒有為此沉淪下去,不像我,抱住郗香桃的一根腿不鬆。富和挪了挪跟前的啤酒瓶,說咱不喝了,下午還得上班。我說不喝了,這就喝下不少了。富和問我吃什麼飯,我連忙搖頭,說我是吃不下了,你想吃什麼就吃點什麼。富和說他也不吃了。收拾掉瓶裏的酒,我和富和高舉著筷子,潦草地提煉了一下剩菜裏的精華,便離開了。
出了酒店門,我抱歉地說,富和,對不起啊,白賺了你一頓飯,也沒幫你想出辦法。富和說,說到哪裏去了,兄弟倆吃頓飯,一來給你接接風,二來緩解一下我的心理壓力,有些事覺著棘手,但得舉重若輕,任其自然,走一步說一步,這就叫車到山前必有路吧。
外麵的陽光還算明媚,也很盡責,把能夠擦亮的地方都擦得亮亮的。駛過南麵鐵路的火車發出轟然巨響,像迫不及待地扔下一堆廢鐵爛銅,亢哧亢哧的。我和富和順著馬路邊緣向東走了一段,見馬路上車輛少了,迅速穿越馬路,沿著一排店鋪門前的空地繼續往東走。臨近公用事業局門口,走在前麵的富和甩下我徑直朝一輛迎麵駛來的木蘭摩托車走過去。木蘭緩緩停下了。富和轉身衝我一指,付唱,這是你嫂子,還認得吧!我哦了一聲走上前去,仔細打量從木蘭上站起來的嫂子。麵前的富和老婆與我印象中的出入還是明顯的,身材談不上婀娜,卻也清爽利索,丁點氣球的跡象也沒留下。臉盤與印象中的差不多,隻是鬆弛了點,像熟得稍微過了點的果子,我以前看到的是緊繃繃的青皮果子。我叫了聲嫂子,富和老婆皺起臉皮熱情地衝我笑。富和老婆問我們做啥去了,富和說付唱從鄉鎮調到縣城來了,在統計局上班,中午給他接了接風。富和老婆邀我有時間去家裏坐坐,我說當然當然,一定去一定去。我們目送富和老婆啟動了木蘭,她的木蘭騰出的空地上立刻又填上了一輛木蘭,隻不過跟富和老婆的顏色不一樣,後來的是黑色的,富和老婆的是紅色的。黑色木蘭尾隨富和老婆向西而去,我的腦瓜裏打了個閃,亮堂得把眼前的世界都照沒了。
我說,富和,嫂子後麵的黑木蘭是郗香桃!富和不理我,掉轉身子往東走。我站著不動,伸長了脖子朝西看。黑木蘭緊跟著富和老婆的紅木蘭,跟得富和老婆的紅木蘭也成黑的了。富和不耐煩地催我,快走吧付唱,別想郗香桃想瘋了,哪有這麼巧,這麼多年不見蹤影了,哦,你來縣城的頭一天就見著人家了!我固執己見,說黑木蘭就是郗香桃,要是這一點拿不準我這輩子算白活了!富和被我的固執說動了,猶豫著向我這邊靠過來,自語道,這可奇了,真要這樣的話,說明你倆的緣分沒盡啊。
我焦急起來,說富和,咱顧輛出租車追上去吧,錯過這個機會就不好辦了!富和掃視一下,說你以為咱這裏是北京啊,出租車擠得跟進了瓢蟲窩一樣,撓頭皮都能招到跟前來,咱這裏的那幾輛出租車半天等不到一個坐車的,司機都兩腳踩著方向盤窩在車裏睡大覺呢,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哪裏找出租車去!我急了,撒腿往西跑。富和在後麵阻止我,說付唱你別傻了,隔那麼遠你怎麼追得上!我不聽他的勸阻,繼續往西跑。眼看著木蘭駛近了馬路拐彎處,我絕望地停下來,喘著粗氣向那邊凝望。富和老婆在我的意料中消失的瞬間,我的心猛地紮煞起翅膀,像是突破胸腔飛竄出去了。黑木蘭出乎意料地抵抗住了消失,斜畫出一條線,鑽進了路邊的小門洞。
富和興奮地趕過來,說跑不了她了付唱,那地方我知道,是銀行的一個儲蓄所,走,咱去看看,看看那個弄得你神魂顛倒了十來年的郗香桃到底是個啥樣!我說肯定是郗香桃了,富和,她是銀行學校畢業的,以前就在銀行工作,原來是調到這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