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下的語境中,一談到“三農”,大多數人會想到“三農問題”,甚至還會想到“滯後”、“現代化障礙”等等。其緣由不外乎兩點:浸淫於現代化帶來的幸福生活中的人們正自覺不自覺地漸漸淡忘了現代文明的源頭——農業文明,而現代我國農村的貧苦和落後,又使得溫馨的鄉村隻在古詩中才能覓得,“貧困”、“落後”幾個孤獨的名詞就成了人們對“農”的主要印象;建國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政府在農村開始進行大規模的反貧困行動,所產生的巨大影響在衝擊著國人眼球,甚至生活。
我亦如此,在剛聽說國風有關於“三農”新作時,充盈和盤桓在我腦際的就是“三農問題”,為此,我在拜讀前做好了“苦讀”的心理準備。出乎意料,整個閱讀的過程是想象不到的輕鬆愉快,我幾乎是以廢寢忘食的方式讀完。整個書稿給我的不僅僅是視角的衝擊,更重要的則是內心的強烈震撼。作者高屋建瓴,從中國農業的起源、古代聚落的形成、國家的出現、倫理道德的逐步規範化等文化的全新視角,引經據典給我們詮釋了“三農”與中華文明起源與發展的內在聯係。透過字裏行間,我似乎看到了我們的先祖從遙遠的上古時代起,為了中華民族的進步而奮鬥的波瀾壯闊的曆史畫卷。
國風治學謹嚴,勤於思考,數十載耕耘不止,每著獨辟蹊徑,必有獨到見地,往往給讀者以驚喜。《中國農民的傳統生活》、《中國農業的曆史源流》和《中國農村的曆史變遷》三部力作是他多年廣涉中外史書,研究史料之心血。其突出特點至少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麵:
第一,科學地運用現有的考古實物和文獻資料,將曆史與現實辨證地結合在一起,從農村、農民、農業三位一體的視角,清晰地再現了自上古時代起,我們的先祖們為了追求幸福生活所做的艱辛勞作和取得巨大成就的恢弘曆史,揭示了“三農”與中華文明起源與發展的淵源關係
通常我們所看到研究中國文明史的論著,或以通史或以專門史的方式展開。而研究“三農”者大多帶有明顯的專題性。從農村、農民、農業三位一體的視角,把遠古的“三農”和中華文明的起源發展結合在一起而進行研究的論著仍屬鮮見。從這個意義上說,國風新著的命題就已經是一種創新。而在書中,這樣的創新亦隨處可見。作者在論證文明的起源時說:“新石器時代晚期社會又發生大轉折。對外,農莊聚落間的交往越頻繁,戰爭越劇烈,集團意識更加強;同時由於戰爭掠奪,內部貧富的差距也益大,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的分野益明。軍隊、政府於是產生,這就是國家。他們在聚落周圍圈起城牆,保護自己,抗禦敵人,考古學家把這種轉變稱為‘城市革命’。人類文明史上‘城市革命’的意義或不及‘新石器革命’之深遠,但也不失為一個極重要的轉折點,不比工業革命遜色。而今後人類才有典章製度、文字藝術。”據此,得出結論:“曆史文明肇端於此,蔭庇後世無窮,我們今日尤承受其遺澤。”作者在論證“三農”對現代文明的巨大影響和先祖對後人啟迪時,作者得出這樣的結論:“新石器時代的祖先分別在我國土地上開天辟地,創造文明。他們先聚集為村落,然後又聚集成國家。物質文明雖然精進,但食稻粟,住木土,發端於數千年前,而成為中國文明的基本特征。另一方麵遠古農莊聚落階段的‘均’於‘公’,從現實升為理念,啟發兩千年後的(老子)和‘禮運’。4000多年後也啟發了中國近代最偉大的革命家和政治家孫中山先生的思想。它變成中國文化不竭之源泉,人類文明永恒的瑰寶。中外曆史也顯示人類不斷地朝著‘均’與‘公’的道路上邁進。”回首中華民族波瀾壯闊的曆史,不正是這樣嗎?
著述始終以考古實物和曆史文獻資料為依據,將曆史與現實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的嚴謹論述方式,使這一創新更趨完善。據我的粗略統計,在論述中因為考據的需要,三部著述中,僅提到的曆史人物就逾百位,引用的史籍過百部。在浩如煙海的中國史籍中,把所需要的曆史資料整理出來並科學地運用,實非易事。閱讀梳理之繁重,是可想而知的。沒有幾十年耕耘的基礎,的確無法想象。國風所著真正做到方家所雲的“論從史出”。
第二,從中西文化的交流入手,通過大量的曆史事實,闡釋了人類曆史的持續進步,離不開不同文化的交流與融合這一基本思想,使其諸多具有創新意義的觀點逐步趨於係統
“三農”從諸多方麵對中西方文化的相互影響再次作了闡釋。以佛教為例,佛教的傳人對中國喪禮形成的影響就是一個重要的方麵。佛教自漢代傳入中國以後,對中國民間喪禮傳統的影響和儒、佛、道三教思想的融合起了特殊的作用。在佛教傳入前,中國已經有了相對完備的、儀式繁雜的喪禮。其特點是,“‘靈魂不死’的觀念,一直陰魂不散地纏繞在中國的喪禮中”,但“‘靈魂不死’的觀念在死後的信仰中是不完善的,對靈魂的去處,並未形成合理的宗教邏輯”。因此,“未來的佛教,卻帶來一套新的死後世界觀——六道輪回,轉世托生。”此後,雖然佛教有靈魂的理論曾經遭到儒家知識分子的抗詰,甚至在梁武帝時發生了著名的儒佛論戰。但“相當於儒家《孝經》的佛教經典《反母恩重經典》,顯示了佛教與儒家在孝親觀念上的協調”。“佛教進入中國時,也還帶來了佛教特有的喪禮儀式。”而“最能代表佛家儀式的便是喪禮中的(七七齋)”。作者得出結論是:“喪亂儀式的三教融混,與死後信仰的三教歸一,是同時並進的,而且愈來愈普及,普及的過程是由社會下層漸及上層。”這些觀點,使作者在不同論著中提出的比較零散而具有創新意義觀點逐漸趨於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