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唇,終於抬頭正視大家:“我不能拿她的生命冒險。芸姐,對不起,這個孩子可能會害死她的,我不能冒險。”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沉痛的聲音自他嘴裏堅定有力:“這個孩子堅決不能要。”
“蕭朗,你瘋了。”蕭奕吼著。
“就算我瘋好了,你們沒權利拿她的生命開玩笑。”
“那你就能拿林晨的生命開玩笑嗎?”林芸噌地彈跳起來,手指著蕭朗,“蕭朗,你愛她,舍不得她死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這麼自私。”
“芸姐……”
“蕭奕,不用你多嘴。今天我必須把孩子留下來,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弟弟活著的時候我沒為他做過什麼,他死了我拚盡這條命也要護得他的孩子周全。”林芸淒然而笑,終於崩潰哀啼,“我林家到底是欠了你們蕭家什麼?一個個碰到你們最後都不得善終。”
一句話,道盡多少恩怨辛酸事。柳舒躲在房門後麵,抬手抹掉滿麵鹹濕,深呼吸一口氣,打開房門。
許多年以後,柳舒想起這一段,總會第一時間聯想到“飛蛾撲火”四個字。
眾人均朝她的方向望過來,柳舒在老爺子身前規規矩矩站好,恭敬道:“老太爺,晚輩逾矩了。”
“你是照顧蕭丫頭的女娃。”蕭老爺子看著她,表情是年輕人達不到的從容。
微微欠身,她看著蕭老爺子那雙曆經歲月沉澱的眼,“晚輩自知人微言輕不敢妄言,但是有一些真心話還是希望能在您麵前一吐為快。您一生曆經風浪,從容豁達自在心中繞。我們這些小輩們畢竟經曆不足,如果有什麼做得不周全的地方,還忘您不吝指教。”
老爺子看著她並不言語,少頃點頭。柳舒道了聲謝,轉身望向在場的人:“我很抱歉偷聽了大家的談話,同時也很慶幸聽得完整,因為我在這裏感覺得到每個人都是性情中人,所以鬥膽想跟大家說一些真心的話。”
“伯母,蕭奕第一聲啼哭,第一次爬行,第一次蹣跚學步,我想這裏沒有人比你記憶更加深刻。他聽話您開心,他不聽話您包容,他生病您心急如焚,他快樂您跟著快樂,他不快樂您比他自己更痛苦……”
最後,她說:“這就是母親,而齊齊現在也是一位母親。你們應該還記得,今天做檢查的整個過程中她沒有抗拒醫生靠近,我相信她已經感受到了,她想要這個孩子愛這個孩子,而我們沒有任何權利去剝奪。”
“柳舒……”蕭朗看著她異樣嚴肅。
心顫……她走向他,選擇對他眼裏流動的冰冷視而不見。然後,她仿佛還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膜裏顫抖:“蕭朗,齊齊有進步了不是嗎?我相信她在不久的將來會好起來的。你說過他們彼此相愛,如果你今天剝奪了她留下孩子的權利,等她醒過來,失去孩子必定是滅頂之災啊。”
眼睛裏空茫茫的,仿佛一瞬間世界成了一片荒蕪。這是柳舒自蕭朗的眼睛裏解讀出來的,最真實的,也是傷得她體無完膚的……
心似乎被人硬生生挖出來之後千刀萬剮過,她第一次憎恨這顆心在這種時候忽然七竅玲瓏。
人這一生的大多時候,理智與情感總在天枰兩端互相較勁。當情感戰勝理智,當柳舒選擇支持留下蕭齊齊的孩子,冥冥之中仿佛注定了未來之路。
“那就把孩子留下,咱們蕭家等著迎接新生命的誕生吧。”柳舒聽見老爺子下結論,“孩子來得突然,要護娘倆周全,最好讓孩子掛在你們兄弟倆誰的名下。你們要是有結婚對象早日帶給爺爺瞧瞧,盡快把事情辦了,孩子也好有個安全庇護之所。”
蕭老爺子說:“至於孩子將來還是用蕭姓妥當。芸丫頭,爺爺這麼安排,你可有異議?”
林芸擦了淚,恭敬道:“謝謝爺爺,但是我希望能讓孩子掛在蕭朗名下。一來齊齊離不開柳舒的照顧,正好柳舒也是蕭朗打算結婚的對象,二來我對她為人比較了解,相信她必會真心對孩子好。”
然後,柳舒看見林芸走向她和蕭朗,林芸說:“柳舒,拜托了。”
再然後,她看見身側的蕭朗僵直著,緊抿著雙唇,冰冷瞪視著林芸。她聽見林芸對他說:“蕭朗,你還是好好珍惜眼前的吧,沒有什麼會比這個結果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