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刀1(1 / 2)

“老範!真有你的!咱哥倆今天可要好好來上幾盅!”劉建臣今兒高興,滿麵紅光地招呼著老範,“別客氣啊!當自己家!想吃啥吃啥!飯管飽,酒管夠,啊!”“哎呀!不敢當不敢當,又叨擾劉局一頓酸湯麵片啊!”老範眯著眼笑著,端著滿滿一碗酸湯麵片,一邊吹一邊“呼嚕呼嚕”地往嘴裏送。“哎!你叫我啥?你再叫劉局我可火了啊!叫老劉,叫老劉!”劉建臣麵上佯怒,心裏卻樂開了花,不由分說地拿過老範麵前的酒盅滿上。比起無相那邊不沾塵滓的飄逸出塵,老範這邊明顯帶著滿滿的煙火氣息,差距大得好像一下子從天上到了人間,讓人不禁感歎:這TM才是人過的日子啊!什麼又是節食又是化形又是收心的,無相那修仙一般的日子可真不是一般人過的!“咋樣?跟我說道說道?”劉建臣端起酒來,“幹!”先幹為敬。“幹!”老範也端起酒來一飲而盡,“說啥?”“你可別蒙我!我都聽小王和小丁說了,說你請來一個大神通,三下五除二就把魏然那小子撂翻了。”劉建臣一副了然的表情,一邊笑一邊朝老範擠著眼睛,“說說吧!”“那一條咋說來著?”老範也笑,笑得很危險,“不該問的不問。”“咳!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啊!”劉建臣還是不死心。“那可不一定,你咋知道我不說?”老範還是笑。“別這樣嘛!咱倆啥交情?說說!”“不說。”“說說!”“不說。”“說……”“不說。”“範多海!我這一頓麵片你白吃了!”劉建臣火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咋?”老範一抬眼皮子,“劉建臣,紀律是怎麼回事,不需要我提醒你也知道,我這個支隊長是怎麼回事,相信你更是心知肚明。還要讓我說啥?還想讓我咋說?來,你今兒把軍令狀立這兒,白紙黑字簽上你的大名,寫清楚如有問題由你一力承擔,沒問題,你問啥我說啥。”劉建臣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表情也由憤怒轉成無奈,悻悻地坐下了。老範倒了一杯酒,放到劉建臣麵前:“老劉,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好。況且這些事情,的確不能讓你知道。我有我的紀律,希望你能夠理解。”“我明白,我就是……有點不死心。”劉建臣的頭垂了下來,兩隻手捏成拳頭,又緩緩鬆開,“你知道,這一直都是我心裏的結。我沒機會進那個機關,在這個單位工作了三十多年了,每天晚上做夢都想進那兒去,在那兒工作!沒有到那個機關去工作,就算你幹了十幾年、幾十年,哪怕幹到了局長,都始終隻能是個門外漢。能在那個機關工作說明了什麼?說明了你是精英中的精英!證明你在咱這一行的水平已經達到巔峰了!那是多少人的夢想!可惜也隻能是夢想……但是關於那個機關的所有東西,我都迫切地想要了解,雖然明知道什麼消息也得不到,但是就算拚盡全力,我也想要離它近一點……嗬嗬,五十多歲的人了,還說這個,很可笑是不是?但是這是我年輕時候,不!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一個念想!每天每夜都在想,每時每刻都在想!就像一場精彩的表演隻隔著一塊幕布,卻永遠都不可能拉開一樣,隻要能夠讓我拉開那塊幕布一瞬間,親眼見到那真正的表演一瞬間,哪怕讓我馬上死了,我都願意!”兩行淚水從劉建臣的眼裏流了下來,沿著深深的法令紋一路滑落到了膝蓋上,“老範,年輕的時候,我玩命工作,年年破大案,年年拿優秀,就是為了得到那個機關的承認,就是為了讓那個機關的領導能夠發現我,考核我,給我一個機會。明年4月我就到退休的時間了,我在咱單位是工齡最長的一個,可是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了,我始終沒能得到那個機關的承認,我不甘心呐!我心裏難受呐!你能理解我嗎?能嗎!”賭氣似的,劉建臣一把拎起酒瓶,“咕咚咕咚”就灌下去一大半。猝不及防,老範隻好在劉建臣灌完酒之後搶過他手裏的酒瓶:“老劉你這是幹什麼,有話咱們好好說……”“我知道,明年我退休以後,就隻能在家裏做做夢了。我幹了二十年的刑警、一輩子的公安,從沒求過誰、看過誰的臉色,領導麵前求情下話的事情,一件也沒做過,能行就行,不行拉倒!但是老範,今天是我最後的一次機會,是我最後一次接觸那個機關的機會,也是離那個機關最近的一次機會,你讓我怎麼能放棄!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行嗎?我求求你告訴我點什麼行嗎?我劉建臣!求!你!了!”劉建臣的情緒激動起來,兩隻手握住了老範的肩膀,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了最後三個字。老範啞然了。誠然,劉局如他自己所說,是條真漢子,是個真爺們兒。做事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而且原則性非常強,一身正氣,是公認的“硬骨頭”。該辦的事情,無論如何也得辦,不該辦的事情,誰給他下話也沒有用。工作上無論遇到什麼壓力,他都是自己頂著,讓底下的人放手去做。需要什麼支持,他全力以赴配合,從沒說過半個“不”字。大家都私下裏覺得,隻有他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這一身警服。C市公安局正是在他的帶領下,才能揚帆破浪順利航行,才有今天這些成績。也正是因為他當了C市的局長,才能使C市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風平浪靜,治安好的不能再好了。他到國保支隊這麼多年,從沒見過這條硬漢從嘴裏吐出“求”這個字,今天,看來是戳到他的傷心處了。“鬼刀。”老範看著老劉的眼睛,輕輕地,但是很誠懇地吐出這兩個字,想了想,又指了指自己。“你……”老劉的眼睛瞪得溜圓。老範堅定地點了點頭,又嘲諷似的搖了搖頭:“那都是過去了,現在我跟你一樣,我是範多海。”“難道……”老劉的眼裏流露出遺憾的神色。“嗯,就是那樣。”老範笑了,帶著一絲悲涼,“喝酒吧!麵片都涼了。”“嗯,坐。”老劉內心深處百感交集,想說點什麼安慰一下老範,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深知,比起他這種從未得到過的痛苦,曾經得到過卻又失去的痛苦顯然更勝一籌,並且傷人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