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狹窄的道路,筆直的通向營地正中央的方向;隔著擁擠的人群,隱隱能看到有一個被堆砌的平台在那裏。
那平台就在那裏,和營地內其它的廢墟與建築隔離開來,孤零零的;幾十名渾身傷痕累累的老兵圍成一圈,拱衛著它。
隱隱意識到什麼的洛倫,本能的伸手去攔住還在繼續向前的布蘭登,卻被皇子殿下推開了。
“如果…這是我和那家夥的最後一麵,我絕不想做那個躲著不敢見的家夥。”布蘭登的聲音很輕,但能聽出他內心的堅定:
“我得過去,洛倫,我得過去…我得告訴他讓他知道,我並不怕他而且他也沒什麼好怕的…我得看著他的眼睛你明白嗎,我得看著他的眼睛才能…才能讓他……”
“才能讓他知道…我回來了,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炙熱如火的眸子與黑曜石瞳孔對視著,灼灼目光充溢著某種堅定決心的力量。
數秒後,黑發巫師鬆開手,卻又被布蘭登拽住。
“跟我一起來吧,拜托了,我知道這個但…我不想,自己一個人去見他。”皇子殿下抿了抿嘴,用力抽了下鼻子:
“打贏了血骸穀之戰的英雄…我想你應該是有這個資格的。”
洛倫隻得答應。
二人在周圍目光的注視下緩緩走向平台,氣氛壓抑而肅穆。
靠近平台位置的人群中,洛倫看到了夏洛特的身影;赤血堡女伯爵神色看上去和周圍一樣的嚴肅,隻是風塵仆仆完全沒有平日裏的風采,甚至還有些疲憊——這在以往是絕對不可想象的。
在看到黑發巫師身影的一刹那,夏洛特的眼神立刻一亮,但連半秒都沒用便按捺住了撲上來的動勢,很是自然的向前挺起了胸膛,重新變得嚴肅的眼神,隻是向著洛倫微微頷首。
不知為何,他沒有看見波伊大公薩莉卡·約拿的身影。
揚了揚眉毛的黑發巫師,緊隨著布蘭登走上平台。
康諾德的遺體,就躺在上麵;厚實的鬥篷和黑色亞麻布,蓋在他的身上。
布蘭登走到一旁,步伐平穩,右手抬起了幾次卻又一次次的放下;最終下定決心捏住黑布,卻不忍打開。
“洛倫…你知道我一直都很羨慕他。”布蘭登突然輕聲道:“從我出生那天開始,我就一直都羨慕他,甚至是嫉妒他。”
“我嫉妒他的萬眾矚目,嫉妒他被菲特洛奈小姑傾慕,嫉妒他能有那麼多人願意對他死心塌地的效忠,甚至是為他去死…我就沒體會過那種感受。”
“但說到底…我嫉妒的其實不是這些,真正讓我嫉妒的,是父親傾注在他身上的心血——是那種關注並且在意的眼神,讓我知道我和他…是有區別的。”
“我討厭那種區別,哪怕我知道我想要的其實並不是那些。”布蘭登喃喃自語:“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我又有點兒可憐他了。”
“掛在嘴上的‘理想’,萬眾矚目的目光,父親的期待,堅持到死的信仰…你說說這個讓人羨慕嫉妒恨的家夥啊,他到底有沒有哪一天…是為自己活的?”
“如果他的所作所為,所有的選擇都是出於理想……”看著康諾德的屍體,黑發巫師沉聲道:“那麼他無時無刻,不是在為自己而活。”
默默的望著黑發巫師的表情,很是苦苦思索了一陣的布蘭登,最後卻微微露出了笑容。
“是啊,這就是康諾德,不…這就是皇帝啊。”
“要麼將帝國的‘理想’變成自己的力量,要麼將自己的‘意誌’變成帝國的意誌——鐵王冠,就是這樣一件將二者化為一體的鎖鏈。”
“戴上鎖鏈,你便可以超脫肉體,變成帝國本身;但另一層麵上,你又隻是一個凡人。”
“皇帝…就是這麼個似人非人,半人半神的怪物呢,哈哈哈。”
布蘭登笑了笑,但最後笑容卻僵在了臉上,看上去有些落寞也有些淒涼,恍惚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色的亞麻布,看到康諾德的遺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