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夠成功,可我所看到的,是你正在用另一種方式重複著黑公爵羅蘭·都靈所犯過的錯誤。”老人瞳孔中的渾濁,正在漸漸退去:
“做一個‘不被理解’的英雄。”
洛倫頓時語塞。
“你是拜恩的公爵,在拜恩十三領中也有不少人,經曆過或者至少從父輩的口中了解過黑公爵的傳奇,他們都會告訴您對那時他們拋棄了黑公爵是如何的懊悔,並且向您保證類似的事情絕不會再次上演……”
“但還請我以一個老人的身份告訴您,太陽底下…無新事。”哈林梵·阿刹邁輕輕鬆了口氣,幹癟的胸膛微微起伏著:
“任何一個想要憑一己之力拯救世界的人,最後都會發現自己被自己所信賴,信仰的一切背叛,淪落到要和全世界對抗的地步。”
“黑公爵是如此,狂龍女皇是如此,巫師們…亦是如此。”
“我們在誕生之初與邪神對抗,但實際上和那些異端教團沒有任何區別;到後來,我們變成了一個小團體,一個特殊的組織;再然後,我們將自己散布到鄉村城鎮的各個角落……”
“我們在把自己變得平凡,變得普通,變成這個帝國種種階層的一部分的時候,我們發現…我們終於有了改變帝國,乃至拯救帝國的實力了。”
黑發巫師回過神來,終於稍稍明白了老人話中的含義。
“您的意思是說…隻有讓更多的人清楚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否則我做得再多,最多也隻能重複黑公爵曾經的失敗?”
老人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模棱兩可的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那我該怎麼做,將事情的真相徹底公之於眾?”洛倫忍不住追問道:“可就算是我寫了那封信,大多數普通人還是覺得我在小題大做,甚至是別有深意——這還是在赤血堡,出了拜恩恐怕效果更差!”
“想要讓一群人立刻相信‘童話故事’本就是十分艱苦的工作,更何況您要麵對的是天穹宮和教會雙方麵的壓力,比之當年的黑公爵還要艱苦。”
阿刹邁大師低歎一聲:“我也隻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想不到什麼好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不過,我估計用不了太久您就無需‘公之於眾’了——如您所說,敵人的第一步是要徹底摧毀帝國的反抗力量,那麼他們肯定會對帝國各地事實破壞;屆時就算教會再怎麼想遮掩,您的那封信也會讓有理智的人往這方麵去想。”
“而我猜,除了內部的破壞,敵人也遲早會采用外部的力量…但到了那時,一切都太遲了。”
黑發巫師深以為然。
“我們不可能說服那些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的人們,不可能說服假裝聽不到的人們,不可能說服懷疑、敵視乃至處心積慮想要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的人們……”阿刹邁停頓了幾秒:
“但至少,我們可以不再對自己身邊親近的,一直在竭盡所能幫助自己的朋友們有所隱瞞。”
“沒錯,這會帶來很多危險,會讓他們身處險境,會讓他們也變成敵人的目標…但這也是他們的權利,因為換成他們,也會對您做相同的事。”
“您…真的不該瞞他們,讓他們到了最後一刻仍舊堅信…所有的一切,都在您的預料之中。”
“讓他們把您當成需要幫助的朋友,而不是一個可以用來依賴,仰仗的神…您不是無所不能的神,神拯救不了我們;能力有限,普通平凡又渾身毛病的人,才能拯救另一個和他一樣的人。”
洛倫神情凝重的望著輕聲輕語,卻嚴肅到每個字仿佛都滲著血的哈林梵·阿刹邁;他終於明白對方想和自己說什麼了。
趁著自己還清醒,活著的時候扒開自己的傷口,用那一道道血淋淋的疤痕告訴自己……
年輕人,別中二,別犯傻。
“至於眼下……”老人突然抬起頭,越過了黑發巫師看向他身後緊鎖的門:
“您為什麼不讓門後那個明顯剛剛和您吵過架的小姑娘進來?我看她已經趴在門後很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