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老舍砸我的車,我心忽然安了下來,就讓他砸吧,這樣能讓他心裏的怨氣發泄出來,損失一輛算是什麼總比損失一個朋友強得多。然後我就倚在牆上,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瘋了的野狗一樣的人糟蹋著我的三輪車,隨他吧。十幾分鍾後,老舍上氣不接下氣的坐到了地上,手裏的青磚拍碎的就剩下一點了。我走到他跟前蹲下來,看著他說:夠了?滿臉是汗的老舍抬頭看著我,伸出他滿是泥土的手,我也伸出手一把握住他的大手,一股力量從他的手掌裏傳到我的手上。老舍喘著氣兒說:夠啦!哈哈哈……過癮!我看著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忽然湧出淚水,他放聲大哭起來,原來的笑聲轉換成了哭聲,那聲音穿透了這個鋼筋水泥澆築的城市,擊穿了我們年輕的盔甲。忽然我的眼睛一熱,淚水奪眶而出,隨著老舍盡情的哭起來。到現在我都記得那一次,在胡同口,兩個半大小夥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而我一直認為為那次痛苦是對我們青春的祭奠,是對我們自由的祭奠。不知道你所認為的好朋友是什麼樣子,在我的好朋友裏,大部分都有過紅臉的時候,這應了那句老話“不打不相識”,對於老舍也是一樣。可能我們彼此都放了那樣的狠話,但是好朋友是怎樣的呢?就是那個你打不走,罵不跑的人啊!此刻早已擦幹淚痕的老舍和我坐在一家小餐館裏已經喝了一件啤酒,老舍端起酒杯,另一隻手捏起筷子去夾盤子裏僅剩幾粒花生米,夾了幾次沒有夾起來,把筷子一扔,拿手捏起來扔進嘴裏,邊嚼邊對著我眯著眼睛笑。我喝了一口啤酒說:我那車咋辦?老舍一聽我提這茬,立馬舉起酒杯說:睿哥,睿哥,我敬你一杯!說完一仰脖一杯酒下肚。看他這樣我也笑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那一次是喝酒盡興為數不多的一次,我和老舍說了很多話,關於青春,關於愛情,關於未來,關於這個世道……最後我們喝完坐在無人的街道上大聲唱著五月天的《鹹魚》:我是一隻鹹魚不想承認也不能否認不要同情我笨又誇我天真還夢想著翻身鹹魚就算翻身還是隻鹹魚輸得也誠懇老舍問我:咱們是鹹魚嗎?我打了他一巴掌說:當然他媽的是啊,不是你會大半夜的在這嗷嗷!老舍又笑了,露出了一嘴的大白牙喊道:我他媽就是一條快翻身的鹹魚!我躺在地上說:你是一天還沒曬幹的鹹魚,哈哈哈……那一晚我們就在街上的一個郵政的ATM機屋子裏睡著了,半夜被凍醒了好幾次,凍醒了就到外邊的路邊撒尿,街上冷清的連個晚上偷跑的大貨車都沒,我透過昏黃的路燈看到了夜空裏幾顆稀疏的星星,他們的光芒那麼微弱,一不小心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們。第二天,我站在滿目瘡痍的三輪車跟前,旁邊的老舍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了,我對老舍說:你趕緊回家吧,這車隻是外麵破了,裏麵又沒事,整整就行了。上到屋子裏,老舍默默的收拾著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站在門口說:著你得幫我收拾了啊,我去找吳哥修車去。老舍猛地直起腰看著我問:吳哥還在商丘?我點點頭。老舍說:那以後得找他喝一杯,他在商丘幹啥?我說:俺倆是冤家。老舍笑了:他也開三輪啊。我說:是的,你給收拾趕緊趕緊回家啊!老舍對著我認真的點點頭,那一刻忽然發現他還是一個小孩子。坐到我的四麵漏風的三輪車裏,我忽然沒有開出去的勇氣,坐在車裏給吳哥打了個電話,正好吳哥在家沒有出去,吳哥把自己的三輪裝修的挺不錯,所以我認為吳哥一定能把我這個墮入地獄的車子給拉回到天堂,不到天堂到人間也行啊。我開著車出去的時候,是我有生之年得到的回頭率最高的一天,幾乎所有看見我這輛沒有玻璃,車身上坑坑窪窪的如同癩蛤蟆一樣的怪異三輪車,他們又有什麼理由不回頭呢。最讓我生氣的是有一個高中模樣的小女生,還特地跑過來跟我的車和我合影,這還就算了,竟然放肆的要求我和她一起伸個剪刀手。當然我這樣的蘿莉控,麵對如此可愛的小女生,就算頂著一張苦瓜臉還是伸出了剪刀手。曆經磨難來到吳哥租的房子的樓下的時候,我內心的尷尬已經滿的裝不下了。吳哥下樓看到我的車成了這幅樣子也忍不住笑了,他繞著我的車轉了一圈說:這剛把車款還完,就糟踐成這個樣子了?我一臉的委屈,就把老舍的事情簡單給他講了一下,吳哥聽完點點頭說:你做得對,不能讓他倆真私奔了,衝你這麼夠義氣,這車我保證給你修得漂漂亮亮的啊!我滿臉堆笑的說謝謝,吳哥一轉頭說:光嘴謝就行嗎?買瓶飲料去。我屁顛屁顛的去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兩瓶紅牛回來,吳哥一看是紅牛“喲”了一聲:飲料還是高級的呢。我說:那是,去人辦事,不得出點血嘛。吳哥笑了,轉身上去拿工具,下來給說:你把車鑰匙給我,這玻璃我沒法修,的讓我舅裝上,你就先回去吧,弄好了我給你打電話。我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三張毛爺爺遞給吳哥,吳哥看了我一眼說:不用,回來再說啊。說完坐上車發動起來走了,唉,吳哥也要經曆一把我剛才經曆的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瞪在身上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