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那麼一段過去:有時候像火,將空氣升至至微醺的溫度,不知從哪飄來了濃烈的花香,草香或者是酒香,旁邊有人經過,也隻當做一棵行走的樹,全然無知。也有時候像冰,驟然將身將心凝結,隻經過一陣風,隻落了一片葉,隻有人微微歎了口氣,便粉身碎骨,卻無怨無悔。
英台坐在藤椅上,眯著眼透過樹葉看那白白嫩嫩的月亮,一手搖著蒲扇驅蚊子,另一隻手摸了摸鼓囊囊的大肚子。
【那年的月】
那天的月亮也是這麼圓,我坐在樹上邊看月亮,邊等八哥,月亮跟每一個月圓夜的月亮,長得一模一樣。白白的,鼓鼓的,好像下一秒就會從裏麵跑出來一個美人,或者一隻兔子。英台坐在樹上看著一片一片自私的雲將月亮偷偷遮起來,又愛麵子,怕別人笑話他小氣,不甘不願地挪開了尊臀,默默地笑了好幾遍。一傾耳,聽見牆角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正想喊小六來抓老鼠,卻看見自家哥哥撅著屁股趴在牆頭,身子一晃一晃的,看得讓人忍不住想上前扯一把,把他栽在牆角,隻留下腳。
英台到底是懶得挖坑填土,她連樹都懶得下,隻在未感知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劇的哥哥蹲在牆頭正要往下躍的時候拖長了聲音幽幽道:“八哥,秦姑娘她可好?”
可憐的哥哥身子一抖,直直的摔了下去,砰地一聲砸出一個大坑。
英台搖頭歎息:“好疼。”
牆那邊的青年敢怒不敢言,隻好憤憤地哼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背著小包袱一溜煙跑走了。英台蹲在枝椏上幽幽道:“八哥再見。”
話音剛落,自私又愛麵子的雲又磨磨蹭蹭地回來了,重新占領失地,將白嫩嫩的月亮遮了個十成十,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英台敢怒不敢言,隻好憤憤的哼了一聲,從樹上跳下來,抱著小棉被拍拍屁股進屋了。
英台早就料到一大早小綠就會來敲她的門,卻沒想到這麼早。她還未向夢中的仙人告別,便被吵醒了,她懊惱:“這麼早,早早早,早你的頭,像皮球!”
她不急,她有什麼可急的,反正不見的人又不是她,讓人不見的也不是她,她不過是去打瓶上好的醬油,給她無聊的小日子炒將炒將,說不定會炒出什麼絕世好菜。大菜估摸是上不來了,涼菜也好,小菜也好,就算是道小蔥拌豆腐,說不定被這醬油攪和攪和,也成了什麼鎮店之寶,培育出一代國家棟梁。
英台踏進門裏,便想出來。屋裏那群男人各個都留著小胡子,帶著小帽子,卻抓耳撓腮一副倒黴樣,實在令人心情不快。
總而言之,這幾個人聚在一起,能有什麼好氣氛。
大哥定主張要將八哥給揪回來,家法伺候一番之後厄令他娶妻生子,好不辜負祝家這麼多年辛辛苦苦將他拉扯大。七哥便會反駁——無論自己如何思量,先駁回去再說——他總是這樣。三哥則隻需端著一副主持大局舍我其誰的高姿態,沒有人理他,他也不臉紅,清清嗓門又是一副舍我其誰的高姿態。六哥必定訥訥的摸著腦袋,一副傻樣嘿,都說讀書讀傻,怎地還能練武練呆。此時局勢已經勢同水火一觸即發,五哥還要來摻一腳,挑撥一下柴火,讓火苗越燒越旺——真正是唯恐天下不亂,恨不得每個人都進去死一遍。
他這種心態,實在有些變態,但英台也不好說他什麼,畢竟自己也有那麼點意思在裏麵。若是大哥占了上風她便說:“可憐見人,我那八哥自小循規蹈矩,戰戰兢兢,生怕不小心便觸了某些人的痛處,平白惹了一身騷,現下不過不想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這麼點點微小的心願都不能實現,老天都要為這為難的男兒痛哭流涕了……”若是七哥占了上風,她隻好違心道:“哼!祝家養他這麼多年,把他從一個棄兒拉扯至昂藏的七尺男兒,從未要求他回報些什麼,現下不過要他娶一位千金小姐,他有什麼不樂意的?憑他自己能娶到媳婦兒麼?說不定死在哪條溝溝裏都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