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美不過平常(1 / 2)

大學畢業那會兒,政府還是負責分配工作的。我因為是來自所謂貧困市縣的,所以畢業後檔案被轉回家鄉縣城,那時候沒有檔案就沒法找工作,隻好回來,服從安排到一家鄉鎮企業去上班了。雖然在那隻呆了半年,可那裏有我最美好的回憶。近二十年來,我從來沒有跟人說過我的第一份工作。那時候剛出校門,完全不了解真實的社會。有許多話語都是聽不明白。比如,村民在夏天吃西瓜,不說“吃”西瓜,而是說“哈”西瓜,哈在本地方言中是喝的意思,動詞,通常以液體為賓語。一直沒明白西瓜怎麼“哈”。還有個詞“看媳婦”,當時村民們經常議論誰誰誰哪個村幹部喜歡“看媳婦”,村裏的錢都讓他們“看了媳婦了”,很多年以後才明白這是嫖妓的意思。

剛畢業的半年中,年輕的我完全不知道一個外來的大學生是眾人注目的焦點,雖然行事還算低調,說話卻是有些隨便的,廠長最常跟我們兩個同去的學生說的話就是:你們很需要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聽這話有點頭皮發麻,感覺好像身處文革大潮隨時可能被拉出去批判的樣子。我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傳到每個好奇的耳朵裏。這讓我很不自在,雖然在飲食等各方麵照顧的還算周到。終於還是決定要辭職離開了。

辭職前的一個月,從鎮上來了三個人的工作組。來村裏清理基金會的遺留的帳目。當時的基金會是一種依附於農村信用社或者類似於農村信用社的組織。以高於銀行很多的利息吸收社會存款。因為管理不善,多數地方的基金會負責人都卷款跑路了,留下一堆爛攤子,等著政府來填補虧空。當然這些跟我沒什麼關係,我也不關心這些事情。跟我有點關係,讓我關心的是工作組裏麵有一個姑娘,叫做汪風英,是我同學的同學。跟我們在一間辦公室工作。閑了聊兩句,忙了各自忙。沒時間想別的。一個月後我辭職,走了。到縣城工作了。想想半年以來的經過,感覺踩了太多的坑,進過太多的套,很是為自己的智商和情商感到臉紅,每次想起來都臉紅。特別是想到那時候在辦公室或者車間裏麵說過的任何話語都會在最短的時間裏傳到廠長耳朵裏,那感覺,後怕,心驚,臉紅,渾身發涼,起雞皮疙瘩。當然了,痛定思痛,多想幾遍之後,還是會有值得留戀的人和事。比如那個不算漂亮的姑娘。

來縣城又一個月以後,給那姑娘寫了封信。大體的意思是這樣——風英小妹:當時不告而別,真是不好意思。走的太急,想的不夠周全,做的不夠周到,抱歉了。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也還能算是彼此知心。有些話不曾明言,互相的情意總是能感覺到的。一月的朝夕相處不能說是很長,但是我感覺我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信發出去,很快就收到了回信——聞哥:我們當然是朋友。我能看到你的好,也能感到你對我的好。但是家裏人的意思我年齡還小,不太適合太早的談感情的事。所以我們還需要再做一段時間的普通朋友。你是個很好的人,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