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的沈大媽輕輕關好門,透過門縫確定他們已經走遠,這才端著早餐闖進沈浩臥室,重重的將碗放在書桌上,任由碗裏的湯汁灑在稿紙上。沈浩眯著眼,靜靜看,也不出聲,沈大媽本來想放下碗就出去,但看到他欠罵樣,站在房間裏怒目而視。“這不就是你想的嗎!”沈浩的話剛出口,沈大媽的眼淚就奪眶而出,雙眼紅紅的,一下子坐到地上。沈浩的心瞬間柔軟,世上母愛最重,他又怎麼會不知道。但多年來總覺得心中憋著口氣。當他找不到症結點時,當一切都有一個合理的理由時,鬱積的情緒終於宣泄出來。可他並不想真把老媽氣出病來,隻是在他倔強的性格中有種無法釋懷的東西想要鑽出來,當他發現老媽因為他的衝動而近於崩潰時,他嚇到了,真真正正的嚇到了。“媽啊!媽啊!我不是真想怎麼的,您別這樣好不好!”沈浩哭了,哭得鼻涕也流出來。沈大媽長長的吐出口氣,眼淚依然無聲的流出來。人常用寡婦死了孩來形容對前景的絕望,於沈大媽而沈浩就是他的希望與未來,要說不看重是不可能的,但是母子兩人的精神世界處在兩個完全背離的世界,他們之間已很多年不曾有效溝通過。當平靜時,這種背離並不會呈現異樣,但當平靜被打破時,尖銳的矛盾會如同利刃在各自的心靈戳上幾百幾千道裂口。“你長大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你有病,你知不知道!很多事不能和你說,可我是為你好,希望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成長,可你怎麼就不明白啊!”沈大媽斷斷續續的說,眼淚不停的往下滴。那淚珠清晰的如放大的鏡頭,映入沈浩腦中,也映入記憶裏。或許有那麼一刻沈浩的記憶被打開,一幅接一幅零散的畫麵閃過,他試圖抓住,卻又稍縱即逝。“媽,求你別說了,兒子給您認錯行不,您別急壞了身子行不。”突然沈浩覺得害怕,感到無盡的惶恐,猛的跪在老媽身前,顫抖著說。“唉……”沈大媽長長的歎息,擦拭淚水,身子仿佛老去經年,癡癡的望向窗外,那裏一片藍天白雲,但在她眼裏卻如黃昏。“炒了個蛋炒飯,乘熱吃吧!”她站起來,也不扶兒子,任由他跪著。沈浩將頭埋到兩腿間,放聲大哭起來,對他而言一切來得太過凶猛,又來得太過迅疾。老媽的蛋炒飯很香,雖然有點冷了,但並不油膩。沈浩邊吃邊呆傻的看著桌上的稿紙,這是他高中時寫的作文,昨晚突然想起來花了半小時默寫而出,當然有些地方適當修改過,換成更成熟的語調。想到會要在全村廣播,沈浩一點也不覺得興奮,反而有深深的羞恥感,羞恥一切,包括他自己。今天是去鎮上的日子,他不想改變軌跡,依然還是沿著以前的道路走吧!快到九點時,他走出門。村裏很靜,看不出發生過大事。孫大伯看到沈浩時本想低頭,然後又扭過來衝他微笑。“早啊!”沈浩點點頭,臉上露出微笑。孫大伯表情變了變,然後繼續微笑,嘴張了張沒出聲。快到村口時,正好張正偉開的貨車經過。看到沈浩時,他把車速減慢。“早啊!出路啊!”沈浩微笑著招呼。貨車停下,張正偉伸出頭來。“出門?上車吧,難得走!”沈浩稍作猶豫就爬上車,貨車開得很平穩,張正偉小心的駕駛,怕沈浩有何不適。“他們也去你家了吧!也不知什麼事,整得我現在才出門。”張正偉報怨著,算是讓安靜打開一道說話的口子。“是啊!一大早就吵得我睡不好,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操,還能有什麼事!還不是他鄭家的破事,簡直成了他們家的地盤,不出事才怪。”張正偉早幾年曾與鄭光同鬧過,還差點打起來,最後聽說吃了啞巴虧,這兩年專在外麵跑貨運才兩不相擾。沈浩沒接話,望著道路兩旁飛逝的田野、樹叢。“還算他們有良心,沒欺負過你們,那些吃過虧的誰不在心裏罵。”知道沈浩並不會參與罵戰,張正偉也不為意。“也許我可以介紹個人讓你認識!”沈浩沒頭沒腦的說。“什麼人?”“警察,在村裏調查的警察,有個我認識。”吱,貨車停在路旁。“什麼意思?”張正偉遲疑的問,臉上表情不定。“也沒什麼,就是幫他破案,也幫村裏挑出一些事來。”沈浩回頭看向張正偉,他們之間交道不多,但沈浩清楚他是個熱心腸的人,有頭腦也肯吃苦,最看不得欺負老實人,那次和鄭光同鬧起因正是他為別人出頭。張正偉半天也沒接話,猶疑、不安,煩惱盡表現在他臉上,最後當他抽完一支煙後,才發動汽車。“他在鎮上嗎?”“我想他應該在鎮上,他的級別和他的性格會讓他此時呆在鎮上。”沈浩此時頭腦清醒無比,在與老媽對哭時,他想起昨天一些事,其中就有張浩偉來他們家,老媽摔碎碗的記憶。至於分析出張浩偉此時的境遇,那純屬腦中靈光一閃的緣故。還別說,張浩偉還真讓沈浩猜中了,他與鄒交談的內容不知讓誰泄漏給所長,如是他第一時間被派回所裏值班。他知道事情還隻是開始,如果沒有轉機,他將很苦逼的過上一段漫長歲月。鎮上的歲月可以想見,東家吵架、西家拆台、北家丟狗、南家丟了小褲褲。張浩偉無聊的幻想未來歲月,雙腳擱到辦公桌上,然後學著所長樣拿起一份報紙認真學習。“張哥,你在啊!”沈浩帶著張正偉進來,還別說,十四億人口,取名成了每個家庭頭等大事,有時費勁心力取的名字,到頭來一查,可能全國就能找出無數個同名同姓的。像張正偉、張浩偉兩名字,在生活中估計能找出幾萬,所以就中國人來說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