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項槐這個做父親的照顧女兒,還不如說項槐是被項靈一直照顧過來的。
小小年紀的項靈就學會了各種家務,小學三四年級,個頭還沒有灶頭高,她就踩著小板凳給父親燒飯做菜了,到了五六年級,她就會跑到溪邊去清洗父親那寬大沉重的工作服。
別人家的孩子都有花裙子穿,項靈沒有,因為穿裙子就會妨礙她幹活,更重要的是,家裏太窮,她要省下錢買學習用品。
好不容易項靈已經完成了初中的學業,準備離開村子去讀高中了。
可是偏偏這個時候,項槐得病了。
項靈在村民的幫助下將項槐送到了村外的醫院很快便又送回來了。
一是因為醫生說項槐已經到了癌症晚期,沒有什麼治療的價值,二是因為治療癌症確實是天文數字,項靈家根本湊不出那麼多的錢來。
本想著就算沒錢也要好好照顧父親讓他走完這人生最後一段路,卻沒有想到村長竟然會說讓他父親去做山鬼的祭品。
雖然出生在小山村,但是項靈對那些神神鬼鬼的迷信事情一向都是不信的,所以對於村長說的那些神乎其神地話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可是,自己隻是一個女流,怎麼拗的過山村裏早已根深蒂固的傳統。
所以,盡管百般不願,項靈還是眼睜睜看著項槐被村民們抬了出去。
村長帶領村民在村子的會堂內舉行了一個聲勢頗大的儀式,請了村裏的長輩們還有那些專門從別村請過來的“大師”,燒香請願搖鈴祈禱。
從頭到尾,項靈如一個無主的魂,愣愣地看著被安放在正中的項槐,儀式上的一切似乎都跟她完全沒有關係。
儀式結束了,項槐也將要被送上山了。
項靈當時就撲過去說要跟隨父親上山,但是最終還是被村民們拉下來了。
隻是,擔心著自己的父親,項靈最終還是在大家都熟睡之時一個人悄悄跑上了山。
山間異常地陰冷,加上對地形不熟,項靈上山沒有多久就迷路了。
在山裏胡亂轉了一通,項靈一個不留神掉進了一個洞中。
那個洞很大,項靈費了好大的勁才爬了出來。
爬出洞中,項靈抬頭看到天上高掛的月亮才終於回過神來,隻是突然覺得腦袋在一陣陣發暈。
可能是剛剛摔下去的時候撞到了頭,所以項靈也沒有多在意,繼續尋找著項槐的位置。
這一次,他很幸運,找到了已經奄奄一息的項槐。
項槐因為生病,本來身子就很弱,現在在山間吹到冷風,寒風入骨,整個人便變得有些神情恍惚了。
項靈看到項槐的情況,知道他可能熬不過今晚了,心中一時酸楚,撲到項槐的身上便嚎啕大哭。
項槐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項靈因為傷心而起伏的背脊,眼神中,突然生出一種不舍。
還沒有看到自己的女兒嫁人,也沒有讓女兒過過幾天好日子,項槐覺得自己真是愧對父親的職責。
心動之處,不免老淚縱橫。父女倆就這樣,相擁而泣,一直到了天亮。
項靈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等她醒來,天邊的日頭已經老高了。
她意識到自己身處的環境,慌忙起身,看到項槐還在閉著眼睛,心中一寬,便靜靜地坐在旁邊等項槐醒來。
隻是抱著膝蓋等了很久,項槐一直沒有動靜,項靈的心頭,暮然間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來。
她的心,陡然間冰冷,冷的她伸出去探項槐鼻息的手正在陽光中微微發顫。
溫暖的陽光灑遍了整個山穀,項靈此刻的心,卻跌到了穀底。
項槐靜靜地躺在那裏,已經沒有了氣息,隻是他的嘴角,似乎還含著一絲笑意。
項靈就那樣呆坐著,一動不動,如一塊磐石。
日升日落,轉眼到了黃昏。
村子裏的人發現項靈一天沒有出現,村長猜測到她可能進了山,便帶了幾個壯小夥來尋人。
果不其然,等到他們來到那裏的時候,發現項靈就坐在項槐旁邊。
但是現在的項靈,像一副失了魂的驅殼,村長再怎麼呼喚項靈也沒有任何回應。
看到項靈的神情,村長知道項槐必然已經是走了,他的臉上,有些欣喜,又有些傷痛。
項槐本來還有一個月的命,現在這麼快走了,說明山鬼收下了這份祭品,把他的魂收走了。
山鬼祭達成了,屍體就要送回村裏了。
村長見項靈不動,搖搖頭,指揮著幾個青壯年將項槐的屍體送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