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鳳卿言暗自思量,屋內,漸漸隻剩下了細碎的腳步聲,想是陳醉已經收拾好了,接下來,便該是叫人來清理浴桶了。

聽來的信息,並未解開鳳卿言疑惑,反而更讓人迷惑,隻是,越是複雜難解,才越能引人深入,來日方長呀。

冷不防一縷勁風擦過耳際,鳳卿言暗道一聲不好,腳尖一點,身子一旋,忙避開了去。堪堪站穩,他抬眸看向方才的立足之地,林子恒正訝異的盯著他,唇角掛著慣常的弧度,一身白衣隨風輕揚,眸底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芒。

“鳳大教主深夜到訪,不知所謂何事?”與林曉談話時,他便發現有異,一直按兵不動,便是想看看來人到底意欲何為,卻沒想來,來的,竟然是故人。

杜莫離為避開鳳卿言,不會輕易在鳳卿言可循的地方落腳,兼之,尹瑞恨不得杜莫離的眼睛裏隻有他一人,根本就不希望杜莫離與他們過多的接觸,自然不會往林家堡來,是以,他不會以為鳳卿言是為杜莫離而來,那麼,林家堡還有什麼是鳳卿言感興趣的?

鳳卿言本是一時興起,無意久留,當下也不答,抽身便想走。然,也不知是他安分守己太久,功力有所退步,以至於太不小心,接連失足,抑或是,林家對陳醉主仆太過不滿,他腳踏之處年久失修的屋頂,總而言之,他的運氣實在不佳,才剛剛抬腳,屋頂便踏了一大片,屋瓦碎片混著粉塵一股腦掉了下去,而他與林子恒也不例外。

瑣碎落地聲中,陳醉稍稍離了沐浴用的木桶,避開了漫起的輕煙,目瞪口呆的瞪著突然闖入的人,一時忘記了言語。待看清來人是誰,她不由後退了好幾步,直抵上房門,本是擦拭著黑緞般長發的手顫抖著指向了林子恒,眉目染上了懊惱與驚惶,倏忽又是目光一轉,手腕轉了方向,氣怒的指著身邊支著下巴狀似看戲的丫鬟,“死姍姍,你又陷害我?!”

林子恒愣住了,這聲音,很顯然是屬於陳醉的,然而,那溫婉的眉,清亮的眼,小巧玲瓏的鼻,還有那帶著剛沐浴過後清新與嫵媚的芙蓉粉麵都不屬於陳醉,或者說,他從來沒有看清過她的相貌,美人如玉,在洗去層層白粉之後,輕易便奪了他的目光。

隻是,目光鎖著陳醉的林子恒難得的卸下了嘴角的笑痕,甚至,眼眸中不可抑製的染上了薄怒。

是的,他控製不住心底那不斷外湧的怒氣,不用想清楚前因後果,他也知道,自己被耍了,而且是整整被耍了好多年!

怪不得,奶奶極力攛掇他娘答應這門親事,怪不得,每回奶奶瞧見他們相處的情形便會露出古怪的神色,,怪不得,奶奶每回想要退親,奶奶總會從中作梗,原來,奶奶早已經看穿了她的假麵……

嗬——

他可當真是枉負聰明之名!

小丫鬟事不關己的瞟了他一眼,唇角淺淺的勾起了微笑的弧度,眨了眨眼,仿佛在嘲笑她後知後覺,到此刻才反應過來。

“你……你……”陳醉的嘴唇哆嗦著,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認命似的放下了手,目光躲躲閃閃就是不肯看向林子恒。

小丫鬟依舊支著下巴,衣袖滑至小臂,露出了如玉般的肌膚也不在意,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來來回回的打量著闖入的兩個人,帶了點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的神色,神色間沒有一絲丫鬟該有的恭謹。

鳳卿言甫一站穩,便被小丫鬟手腕上那翠綠的鐲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他本就是衝著它而來。隻是,看著那熟悉的色澤,還有來自丫鬟姍姍一眨不眨的目光,鳳卿言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很古怪的感覺,他似乎,掉入了一張精心編織的網中。

很多年很多年之後,久到鳳卿言的孫子都快呱呱墜地,摟著懷中笑容得意的姍姍,鳳卿言才明了,初見時那種古怪的感覺並非來自他的錯覺,他的確掉入了一張精美的網中,那獵物正是他自己,而他甘之如飴。

至於那鐲子,並非什麼瑕疵品,而是極品好玉,隻因暖玉中嵌著冷玉,才會顯出那些裂紋的痕跡,而那玉,其實有著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鴛鴦玉,亦是蒼月教的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