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向她解釋?蘇寧涼沒料到他會跑來向她澄清自己,她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得飛快,心裏閃過千百個問號:緩兵之計?口蜜腹劍?放長線釣大魚?……不過,人家沈北熠又是何苦這樣做,自己一窮二白,有什麼好騙的。

另一方麵她突然想到,如果他不是急著來看戲,那麼他和鐵蒺藜較什麼勁,那種爭分奪秒的樣子,那遍體鱗傷,難道是為了……蘇寧涼有點不敢往下想了,如果她的猜測被證實,不得不說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可,照片為什麼會發到你手機裏去?”她強行按捺住心裏莫名翻湧的情緒。

“這和我一個朋友有關係,總之,這件事她做得很不對,我代她向你道歉。”

要道歉為什麼不那個人親自,你有什麼立場代替他?這些話蘇寧涼到底沒能說出口,隻是攥緊了手裏的藥盒子。一知半解,和隱約覺得沈北熠庇護著那個幕後指使的感覺,都讓人難受,作為一個受害者她情何以堪。

蘇寧涼剛才一肚子莫名情緒,終於被沈北熠成功攪合成了一肚子酸溜溜的悶氣,她生氣又忍而不發的時候就喜歡咬嘴唇,直到唇邊浸進鐵鏽味,她才豪邁地一抬手臂蹭掉那些殷紅。卻不知道,咬唇妝如今大行其道,這種楚楚可憐的另類妝容受到明星的瘋狂追捧。

沈北熠無語地看她自虐,有點慌張,不過男生要隨身攜帶紙巾包——還是喜羊羊封麵的才傳奇了,又不是潔癖而強大的梁哲。於是他伸出自己的手替她胡亂地蹭了蹭。絲毫沒覺得這個動作有什麼不妥。

嗯,一點汗味也沒有,反而有股雨水的清冽芬芳,蘇寧涼不動聲色貪婪地深呼吸了一口。

“別咬嘴唇了吧。”沈北熠的聲音一下子就軟了,以陰柔天幕為背景,他的眼睛燦若星辰,“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好了。”

這個公園正在進行翻修,他倆隨便拂了下泥土,就坐在被衝洗得幹幹淨淨,等待安裝的粉色秋千架上麵。

在沈北熠並不冗長的敘述中,蘇寧涼卻感覺自己做了一場時光旅行,而這一個時空裏身邊的這個人,是她熟悉的那一個。

人們總在念叨著納蘭的詞,人生若隻如初見。以泣血的控訴的姿態,卻往往忽略了在這種埋怨中,自己也悄然偏離了最初堅定不移站立的原點,讓或許隻是暫時離開的人回來,看不到依然如故的等待。

因為一個小小的不信任,他們走了那麼多的彎路。

蘇寧涼在秋千上蜷縮起身體,頭靠在自己的膝蓋。沈北熠奇怪地問她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蘇寧涼怔忡地搖頭,垂了眼睛去看如茵的草坪上晶瑩剔透的小水珠,她如何能告訴他,她喜歡她身邊這個人,喜歡到肚子疼。

一切都明朗之後,回想沈北熠那天體無完膚的模樣;連著整個門框都震蕩起來,幾乎要把門給拆掉的敲門陣仗;一記陽光打在他側臉上照亮的他唇邊自嘲的笑意,和受傷的安靜表情;以及聽到她讓他快滾時,瘦削而落寞的背影……

年輕而清明的背影,孤零零的,因為孤零,更讓人記得清。

沈北熠,你為什麼不叫“催淚彈”?蘇寧涼抱著腦袋抽抽噎噎地哭,並在他的擔憂中辯解自己是因為想起了那天遭受的非人待遇,悲從中來。

扯著這樣的幌子,她對他又哭又笑,嚎啕得肆無忌憚,一邊心裏還存有幾分像獨自掌握著什麼珍貴藏寶圖的小得意:雖然麵對麵,沈北熠也不知道這近在咫尺的滿臉透明,把如花似玉的容貌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淚水,顆顆都是為他而流。

——謝謝你,這樣為我好。謝謝你,把希望又還給了我。

“那天我說和萬競鵬有什麼,唔,萬競鵬也就是你在男生宿舍看到那男生,也不是真的。”蘇寧涼不安地絞著手,“我誤會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專程翻牆越瓦進來看好戲,所以不情願遂了你們的意,讓你看到我被欺負得失魂落魄,衣衫不整。所以……”

“寧願滿嘴跑火車是吧。我知道。”沈北熠好像也對回憶那一天發生的事興趣缺缺,很快把話接過來說,“我從梁哲那裏聽來了許多,然後,這段時間還做了一番調查考研的工作。”

“梁哲的事情,你不要走漏風聲。”蘇寧涼在附近的自動存款機前,把今天才打到卡上的花店工資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