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陽光像不要錢似的,灌滿了病房的每一個角落,再次回想起那天早晨的一切,早沒了驚魂的感覺,隻剩下三流狗血肥皂劇的滑稽。
蘇寧涼抬起頭,看著他淡淡一笑。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尋死,雖然差點就一命嗚呼。她下意識地攥緊手裏雪白蓬鬆的被子,自嘲的笑笑:“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是一個貪財如命、滿身銅臭還不自愛的陪聊女……”
她的正職是尚寧中學的學生,副職是某陪聊公司的兼職人員,和撿到她手機的中年胖男人劉毅以前有過“業務往來”,約到茶館和咖啡店聊過幾次。
劉毅雖然長相有些慘不忍睹,但在她所有的顧客中,隻有劉毅是少見的出手大方,更重要的一點是,他還是不會動手動腳的“素質中年”。和劉毅的生意往來中,蘇寧涼很是暗自慶幸了一段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從事了這麼個危險的職業,卻沒有遇到這種生活方式中必然會遇到的風險,長此以往把好運氣都預支光了,那天早晨蘇寧涼便出了事。
她和劉毅本來約在那幢樓下接頭,樓裏出入的成員複雜,全是些老江湖,蘇寧涼一貫存著防範之心。這天劉毅遲遲沒來,蘇寧涼打電話催,她的手機沒幾格電了信號不好,用了旁邊一爿小雜貨店裏的公用電話。
劉毅的爸爸接的電話,告訴她劉毅早已出門,手機擱家裏了。蘇寧涼無奈隻好繼續等,過了一會兒另一個陌生號碼打過來說找蘇寧涼,這男中音自稱劉毅的朋友,說劉毅的手機忘了帶,不過人已經在三樓了,你直接上來就是。
看人家說得頭頭是道合情合理,蘇寧涼那點不多的防備全部瓦解,不假思索就上樓了,完全不知道有一種騙術叫“插卡”,正是利用竊聽別人講公用電話,然後冒充對方的親人或者朋友實施的電話詐騙。
三樓都是一些閑置房間,蘇寧涼探頭探腦地走進去,忽然,身後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人家看時機成熟,便落閘放狼,羊羔邁步走進狼群,落得個插翅也難飛……剛才電話裏的男中音響在耳畔:“反正最後都是要出去賣的,便宜別人還不如我們自己先玩玩,大夥說對嗎?”蘇寧涼驚懼的回頭,發現了他商量的對象:五六個惡形惡狀人高馬大的男人。
這夥人在附近挺有“名氣”,無惡不作,標誌性的行當是組織****。
她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著跳起來,徑直撲向窗口……再後來就發生了沈北熠撞見的那一幕。
蘇寧涼說得很慢,遣詞用句都有些小心翼翼,是不是偷眼去看對麵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生怕他投射過來的炯炯目光中帶著鄙夷或者厭惡。
了解到事情的全部經過,沈北熠站起來,拎著椅子走了幾步把它安置在窗戶邊,兩手交叉放到窗台上,下巴擱上去看著窗外明淨的天空。蘇寧涼笑了,真沒想到,一向溫文有禮的沈北熠也會有這樣孩子氣十足的動作。
太陽被雲遮住,光線變得像糯米糕一樣白淨柔軟,他的聲音與眼前明麗的景色和諧地交織在一起:“蘇寧涼,告訴我,為什麼會從事這麼危險的行業?你很缺錢?”
“是,一度缺得想要摘幾個器官去賣。”蘇寧涼調侃地答道。
趴在窗台上的人無聲地笑了下,繼續不依不饒地問:“為什麼?我想知道原因。”
蘇寧涼聳聳肩:“無倚無靠、劫富濟貧、賣身葬狗……你想聽哪個版本的?”
“我要聽紀實版本的。”沈北熠忽然回過頭來,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就好像要越過這幽潭的波光瀲灩,去看穿她的心。
“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也早點回去上課吧。”說完,蘇寧涼拉過被子將自己的腦袋死死地蒙在裏麵。在他銳利的目光麵前,她選擇了逃避。
本來隻是想裝睡,沒想到昏昏沉沉的居然就真的進入了夢鄉。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醒來以後,醒來時,蘇寧涼把病房搜尋了一圈也沒看到沈北熠,就連矮櫃上他的挎包也一並不見了。
去了醫生辦公室?外出?回家?蘇寧涼的腦海裏走馬燈似的閃過各種可能,最後認定了最壞的一種——他肯定是怕了她這個來路不明的“陪聊女”,為了明哲保身,還是和她劃清界限,從此再不相見。
她在腦海裏幻想著沈北熠揮著小手絹對她說撒揚娜拉的場景,嘴角不禁浮起一個嘲弄的笑容:沈北熠,再見。
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