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妙,自古為神靈,往生渡死皆都在一念之間,她喜歡養貓,那種又肥又大隻毛順滑絨絨的貓。但是她卻不喜歡貓叫,因為她覺得貓叫發出“喵”的聲音,褻瀆了她的名字,所以她讓貓不能言語,於是貓的名字叫不可言。
人間不可能存在完美的神,作為最高主宰的神,也不能肆意妄為,妙神她怕雨水,天上掉落的雨水。神廟的碑石上記載,神靈一旦被雨水沾入眼中,妙神會虛弱,會變成和不可言一樣的貓,隻是身體比不可言要小的多。
對的,她居住在神廟之中。
人間之人,死去之後魂魄都會前往神廟。偌大的神廟,前後有著兩扇門,前門進入,遺忘世間事,後門出去往生渡死為雲。雲聚足夠,便會下雨,讓萬物得到滋潤,催生孕育萬物。
神廟在人間的最高處,死人魂魄能夠隨意到達,人類需要踏上神梯,一步步登臨。一年可到達。
她從來都沒有被雨水沾上,因而也沒有變成貓。
她亙古穿著白色的裙,日月交替風花雪月沒有變換,冷豔如神靈的臉上,留著著瀑布一般的長發,喔,她本就為神。一個人,還有手中的黑傘,以及身前的貓,陪伴著她千萬年。
一人一傘一貓,行走在人世之中,將死人魂魄分離軀體,讓靈魂進入神廟往生為雲。這就是她唯一的天職。
她是神靈,行走的很快,白天能夠行走完一遍偌大人間,黑夜她就在神廟裏神榻靜坐入睡。到第二天日出晨曦,她又要開始一天人間的行走,往生渡死。
循環如此,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無休止的行走,萬古不變,那是她的職責。
她不喜歡下雨,因為雨太大淋到她會變成貓,即使她沒有變成貓的經曆,隻是想著變成和不可言一樣,傻乎乎的貓,她眉頭一皺心裏總有些排斥,最重要的是,也因為那意味著人間死去很多人。
不可言這隻又懶又肥的貓,也不喜歡水,因為在那無邊的江河湖海裏。有許多它喜歡的魚兒,可是它抓不到,因為它太肥太重,水裏遊的不遠就會被湮沒。
妙神她也喜歡雨,她想在大雨中起舞,在無邊無際的西方草地上,踩著軟綿綿的毛毛草起舞蹁躚,就像人間牧羊的少女一般。
她總會對那隻,躺在神廟屋頂上睡覺的大貓不可言,說道:人間的貓,可沒你肥。
她有時也問自己:我遵循一切法則,這就是神靈嘛?
然後從神廟看向天地,滿天繁星,閃爍為星河雲海,那般美麗,卻又那麼寂寥。地麵之下,房屋建築,熟睡的人們,鳴叫的猛獸與飛蟲,夜半在趕路的人們,她都能看見,甚至那海麵上遊動的船隻那燭火發出的餘光她也能看見。
她無所不能無所不知,卻算不出自己的命運。
那一年人間歲月交替,山河翻滾,天災爆發,死了很多人。她一夜無眠。在神廟的屋頂看著人間的巨變。
白天照常來臨,她開始了今天的往生渡死,一片狼藉生息仿佛被切斷,人間大難死亡的聲訊密集成悲鳴。
她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哀嚎呼救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她依舊麵無表情,來到她感知到的死人麵前,分離他們的魂魄。那一天她比平時行走快了數十倍,晚上也沒有立馬回到神廟,直到過了子時,確認在白天死亡的人數都被渡化後,她有些疲憊回到了神廟,她沒有去屋頂,因為她知道要下雨。黑夜降臨風雨俱來,於神廟之中她坐在神榻之上,不可言縮在她的身後,已經沉睡。她看著神廟之外大雨侵襲,屋簷上的雨連接下落,她看著這世界的雨,千萬年來,她都這樣看著,沒有絲毫改變,每一次大雨她都沒有入睡。
第二天白天,雨依舊下。按照神廟法則,天災大雨,為了保護神靈不至於被雨淋濕化為貓,神靈可以不去人間渡死。
連續下了七天七夜的大雨,妙神知道雨會下的久,因為她知道,人死了很多。
第八天雨繼續下著,沒有減弱的趨勢,她離開神榻,白色衣裙被風吹過後向後傾去,她走到屋簷下的落雨前,雨水離她隻有一隻不可言大貓的距離,隨著風的吹動,雨水和她的距離又近了一點。她沒有在意這些,她是神靈,她能知道她站的位置最安全,她看向世間,看著人間人類的生離死別。
許久,她的眼裏看見了熟悉的一幕,她有些困惑。
她回到神廟然後又走了出來,手中的黑傘打開,不可言在門檻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被妙神抓著尾巴,拖下了人間。
她,來到了一人間都城的城外,都城受到的天災的傷害最小,所以很多人都前往都城避難。在城外北邊的一座小丘上那裏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屋子,她站在屋前,落雨淋不到她但是黑傘還是被撐起。
屋前的院子裏,香草杜衡都已經被雨衝刷的凋零。
院子裏有一座亭子,亭子下,一個成年男子懷裏抱著一個小孩,男子全身被雨水淋濕,發濕透臉上走著雨水滴落。
小孩穿著灰色的衣袍,被男子緊緊抱著,仿佛男子想用全身的氣力去包裹住孩子一般。
她感受到了男子的悲慟,因為她知道那個小孩已經死去。小孩出生時,就體弱多病,一直被病痛折磨,這些天的惡劣天氣加上寒風入骨,終於是熬不過上天的旨意,在午夜死去。
小孩,喜歡植物喜歡花草,最喜歡跪在亭子的座椅上,看花開聞花香。
孩子死前,說要到亭子裏坐一下。男子擦了擦眼淚,把孩子帶到了院裏的亭子,女孩死在了男子的懷裏。
男子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心之中,但還是看見了妙神。
他想向這個人間的神靈行禮,妙神示意他不必如此。
男子帶著憐憫的眼神,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妙神知道她想說什麼,她懶得說話,手一揮,一朵鮮花,從雨中脫離,跳到座椅上,開口言語:時日大雨,我不是來渡死,不必理我。
妙神再次看見了男子這樣的眼神,這個名為哉的男子,和四年前一模一樣,那時男子的妻子也同樣了卻了生命,留下了一歲不到的小女孩。
那一年,沒有下雨,她是以神靈的身份,來抽離哉的妻子的靈魂,讓她往生。
他在床邊抱著妻子,聲淚俱下,嘟惱著:神靈,都是這般欺騙我們的嘛?
她聽見了哉的話語,把黑傘放在門外,進入了屋子裏,不可言上眼露凶光,跳上去咬了咬哉的衣服。
妙神瞪了瞪不可言,接著說道:神靈沒有承諾過永久,所以死亡隨時來臨。
看著那隻大貓,又看著麵前的白衣女子,他想了想之前的話語,也想起了都城上的關於神靈的描述,空靈的白色,神秘的貓,行走在往返如一的時間。他很聰明,他猜出了麵前人的身份,他起身行禮,那是拜祭神靈才有的特有禮數,不再言語。
不可言那隻大貓,懶洋洋的看了哉一眼,然後看見了躺在旁邊小床上的小女孩,這時小女孩也看著它,它慢悠悠走到小女孩床邊,然後睡在小女孩身邊,任由小女孩抓它的絨絨的毛發。
當妙將要去抽離哉的妻子的靈魂時,哉的眼裏布滿了悲傷,憐憫的看著眼前的神靈,終於是開口道:神,你能否救活我的妻子?
妙神愁眉,停下了腳步,手指繞著頭發擺弄,此時,茶壺裏的水溢了出來,在半空中逐漸形成一條白色海魚,被妙神賦予了靈性,開口道:我的職責,隻是渡化靈魂,生與死,我無從幹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