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堯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瞬間就繃成了冰冷的幅度,他麵上一澀,眼裏的光芒黯淡了下來,就仿若跳動的火苗突然被人澆滅了一般,隻餘下了灰暗的輕煙。
身旁褐色花架上擺放著一盆開得正豔的蕙蘭,葉姿幽雅,碧綠清秀,粉嫩的花萼獨特雅致,清麗脫俗,香氣襲人,端端的就透著一種不可褻玩的冷意。他眸光一暗,輕輕地扯下了一片花瓣將它放在了掌心中,細細看著——
這帶著清幽花香的嫣紅,小小的、靜靜的綻放在他的手中,像極了那****抱著她時從她臉上撫下的粉淚……他的眼神溫軟起來,心裏也柔柔的,莫名就有了一絲悸動,他淡淡一笑嘴角一揚,輕輕地就將這嬌柔的花瓣吹向了空中……
是夜,帷幕沉沉,料風陡寒,鵝毛般的初雪,便在這片醞釀著波譎風雲的寒夜中呼嘯而至。
“瑞雪兆豐年——”葉榮廷望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叼著煙鬥吞吐著煙圈,眉頭卻皺起波瀾。身後的陸軍上將徐茂昌和前陸軍總長沈瑞清各自捧著一杯熱茶,圍坐在壁爐前翻看著報紙。徐茂昌啜了一口茶笑道:“前日袁大總統在中南海舉行的百官朝賀會——”他輕輕搖了搖頭:“沒想到,您二位老部下都不曾前去。反而聚在這裏淡飲清茶,唉,難怪街麵上會流傳出那麼一首打油詩——”沈瑞清撥弄著蓋碗,精瘦的麵龐露出一抹冷笑,打斷他的話悠悠然說道:“袁項城給葉公封了個‘武義親王’的名號,不料我們這副總統卻屢加拒絕,不肯接受。我這一回來也聽到了,這北京城裏可是到處都傳開咯——”葉榮廷微胖的臉笑起了褶子,疑道:“是麼?什麼詩歌?”
沈瑞清揚眉一笑,放下了茶杯不緊不慢的說道:“好江山,做不牢;好江山,坐不牢,親王奉送沒人要!”話音一落,徐茂昌拿著茶杯的手就是一抖,那熱水蕩出燙了他一手,他尷尬的笑了笑:“嗬嗬,沈佬這話說得……”
客廳裏的暖氣管滋滋地往外冒著熱氣,雪白的羊絨地毯,玫瑰棕紅色的純皮沙發,微微透著暖意。紅木茶幾上的天青色花瓶裏靜靜的插著幾枝梅花,淡淡的黃色,清香撲鼻。外麵的花園已被下了一晚的雪傾蓋住了,四周的樹木也蒙上了霜白的積雪,似一片片雲海近在眼前。葉夢環穿著粉色彩袖繡花的短襖,係著淺紫鑲荷花邊的長裙,一個人站在窗前看著雪景,兀自怔忪。
泛白的雪光在她清麗的麵容上暈上了一層柔光,照得她臉龐瑩瑩發亮,光彩照人。那烏黑微卷的長發隨意披在胸前,頭頂用淡藍色的綢帶係了個蝴蝶結,纖長的身姿被粉色的窗紗隱隱的裹著,朦朦朧朧的,就像是一副濃墨淡彩的美人圖,入了卷鑲了軸,靜靜的在窗邊俏然而立,令人看得目不轉睛心曠神怡。
“怎麼了?在想什麼呢?”男子清冽而低沉的聲音,還是忍不住打破了這份寧靜。葉夢環微微一抖,心裏泛起一陣寒意。她扭頭看去——沈君堯!她杏眼圓睜有些詫異的看著他,櫻紅的雙唇仿佛被凍住般,怯怯的開口問道:“是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會在我家?”沈君堯眸光透亮,嘴角含笑的慢慢走向她:“來了一會兒了。今日是和家父一道前來見你父親的。他們現在正在書房商談一些事情。”說罷,他人已經站到了她的麵前,強大迫人的氣場壓得葉夢環心裏一震,臉上也熱辣辣的騰虹一片。她稍稍向後退了一步,低下頭不敢對視他那深邃的眼眸,隻怯懦的回道:“哦,那我去叫人給你端些茶水來。”說著,她側開臉轉身就想要走掉,可更快的卻被他伸出的長臂給攔住了,她微微一震,心裏緊張不已,瞪大眼睛看著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擋在胸前,卻正正觸到了他的手臂,她一驚忙收回手,向後跳了一步。
暖流激蕩的客廳中,靜得連兩人的呼吸聲都聽得見。沈君堯狹長的鳳眼眯起陰柔的幅度,他淡淡一笑:“我原來不知道,葉家三小姐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他輕輕哼了一聲,嘴角邊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他慢慢將手臂收起背攏在身後,優雅的挺直了胸膛,朝她紳士的躬了躬身道:“請葉小姐賞個臉陪沈某坐一會兒,可好?”葉夢環聽他這麼一說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羞紅了臉抬起頭,正正對上了沈君堯漆黑的眼眸,她的臉更紅了,連嘴唇都煞紅成櫻。
沈君堯薄冰般的唇微微上揚,眼底卻摯熱一片,他揚了揚手作了個“請”的姿勢,笑道:“葉小姐這麼怕我作什麼?我們可不是第一次見麵了。沈某不過是想跟你聊聊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