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故事順理成章。“前世”的希亞跟隨著她的丈夫來到了烈馬旅店,在烈馬旅店後那個已經小成規模的村落定居下來;平靜的生活就這麼延續了下去,但是沒有靈力也不甘寂寞的希亞在閑暇時偶爾也會寫一點東西。多半是一些跟隨丈夫冒險的見聞,也有一些純粹虛構的故事。這或許也是這個世界的由來吧……事實上,當希亞憶起前生,她隨之也明了這世界的所有事情……
這隻是她的一個夢而已。她來到這裏的原因也很簡單:丈夫去世之後她傷心過度,幾度昏厥。她的心靈開始封閉,直到她被困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裏。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她對於前夫的掛念不再那麼強烈;似乎那段維持接近二十年的感情也化為雲煙。現實之事仿佛就在昨天,又仿佛發生在很久以前;她忽然感覺呼吸有些困難,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自己的這段人生,不知該去如何麵對雀鷹。
希亞曾以為雀鷹是唯一一個在她生命中留下痕跡的男人,但是每當此時此刻“前世”發生的種種又浮現在她眼前,讓她內疚,讓她羞愧,甚至讓她幾近心碎。她不想、也無法去承認真實世界中發生的種種,但是現實就在她麵前,壓迫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忽然又開始想起尼爾城的水道和陰雨。潮濕的土壤散發出來的氣味此刻又幾乎回到了她的鼻尖。綠芽正在奮力生長,大樹在雨中沉默著,打算蓄力開出滿樹銀花。風燈飄搖,馬車軲轆在一汪積水中發出輕響。穿著黑鬥篷的人閃過街角;小商販們躲進牆角;倒是有幾個孩子在街上嘻哈奔跑,連綿細雨輕落縱橫城中的無數道水麵上,在灰色的水霧中,一切都輕盈起來了,唯獨鏽跡斑斑、用來承載橋梁的鐵鏈依舊穩重的沉默著。
她無法相信這一切是假的。
她開始想起地牢中第一次見到雀鷹的樣子,以及以後無數個日日夜夜她和雀鷹嬉笑打鬧的時光。最令她懷念的是他們曾經乘坐著一輛馬車跨越了半個大陸!他們在馬車上提防著馬夫親熱,他們路過的一家家風格迥異的酒館,他們看到過荒原上無數冉冉升起的火光;不眠的夜,躁動的夜,平靜的夜,他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彼此,他們在對方的生活中擁有著對方,這是一段美好到令人沉醉的時光,但是這一切結束的如此之快,而且是以這樣一種令人絕望的方式……
雀鷹再沒有向她看過一眼。
毫無疑問,雀鷹是知道事實真相的。希亞全都明白,她聽清了雀鷹和永恒之神的對話,也看清楚了雀鷹複雜的眼神。
“尼爾。”她忽然開始輕聲呼喚尼爾的名字。
“主人?”尼爾疑惑的望向希亞,她看的出來希亞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看。
“殺了我。”希亞道。
“什麼?”尼爾幾乎嚇了一跳。
“我命令你,殺了我。”希亞閉上雙眼,低聲呢喃道:“那是她的人生,不是我的。殺了我,讓她繼續存在下去吧。”
“主人,我不能這麼做。”尼爾看得出希亞的表情不似作偽,她不由得憂慮起來。
希亞忽然想起自己腰間還掛著一把匕首。那是雀鷹送給她的,甚至匕首那裝飾華麗的柄也是雀鷹閑來無事時親手雕刻的。她握住匕首,想嚐試能不能在夢境中殺死自己。
她拔出匕首,想最後看雀鷹一眼。雀鷹此刻正好向著她望過來。
雀鷹開口了,卻是無聲的。
她看的清清楚楚:雀鷹說的是——
對不起。
在世界的中央,一個似乎對於這世界非常重要的東西,碎了。
穆林發出了絕望的怒吼,在穆林建造在天空深處的宮殿中的阿爾恩主母發出了絕望的慘嚎,剛剛遷徙到這個世界中的數大深淵家族的所有成員此刻都呆呆的仰頭望去,那裏,天空猶如畫卷般卷起,又如鏡般破碎。
和天空一起破碎的,還有這個世界。
……
深淵之中,一個母蛛魔正慵懶的打著哈欠。在她身旁,一個巨大的雄性蛛魔正愛憐的撫摸著如無數條毒蛇糾纏一般的長發。
“我們的女兒,你打算給她起一個什麼名字?”
“威娜吧。”
“為什麼?”男性蛛魔有些好奇。
“我也不知道,”母蛛魔有些疲倦的閉上眼睛。“總之,我一想起這個事情,她的名字就出現在我麵前了。”
“好!那我們的小女兒……就叫威娜吧。”雄蛛魔寵溺的望著自己的愛人。
“我有種預感。我們的小威娜……遲早有一天會成為蛛魔女皇!”
……
陳果仁睜開雙眼。
無數熟悉的景色再度回到他的眸中。
他雙眼無神的望著天花板,不知何時,他已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