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案 失蹤男孩(3 / 3)

李立家樓下還停著他的三輪摩托車,摩托車車廂上擺著一些鍋灶用具,這是他維持生計的家夥事兒。雖然李立家住在縣城中心,但是他每天去縣城西北角擺攤,還是需要騎上一段不短路程的車。

李立家的燈亮著,還有一些光束在繞來繞去,顯然已經有技術人員進入他家,正對他家進行搜查。

我站在車側,想了想,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腦袋,說:“完蛋了,抓錯人了。”

“為什麼?”大寶問,“不是條件很符合嗎?”

“個人條件很符合,但是地理條件不符合。”林濤和我想到了一起。

我們駕著車趕回了專案組,不出所料,一屋子人眉頭緊鎖。

“看起來不是他。”高局長說,“經過突審,他沒有任何反常跡象,他家也搜查過了,沒有任何疑點,驗證他不在場證據的工作正在進行。”

“應該不是他幹的。”我說,“我們一直在注重犯罪分子刻畫條件,卻忽略了關鍵一點,就是死亡時間問題。據我們推斷,死者是在末次進餐後兩小時左右死亡的。死者鮑光敏是在9日中午十二點吃的飯,一點半才離開家。那麼,距離他死亡,隻剩下半個小時的時間。李立是不可能在半個小時之內把鮑光敏帶回家再殺死的,即便是騎車,也不可能。”

“那會不會是鮑光敏自己乘車、打車到了李立家附近?”高局長問,“畢竟他們年齡相差不大,而且鮑光敏也不知道李立和他父親的仇恨。”

“不會。”我說,“從鮑光敏家走出來,上大路都要十五分鍾的時間。”

“那會不會是李立在鮑光敏家附近殺人?”

“也不會。”我說,“死者死亡是在中午時分,哪兒都是人,隻有可能是在室內遇害,才不會被人發現。”

高局長陷入了沉思。

我理解高局長的心情,本來出現的一絲曙光,被我這麼一說,又重回了黑暗。這個案子一旦就這樣陷入僵局,就會比較麻煩。因為現場被破壞,屍體腐敗嚴重,我們沒有提取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甚至連甄別犯罪嫌疑人都無計可施。

沉默了一陣後,高局長起身打開會議室門,說:“你們辛苦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我們再研究一下下一步工作措施。”

我們知道此時即便我們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他們什麼忙,於是起身離開。可能現在的我是需要一些休息,尤其是需要一些時間從早晨的“身體檢查”給我帶來的驚恐裏走出來,穩定一下情緒,才能把整個案子的情況串聯起來,從而想出一些破案的捷徑。不然靠著案件現在掌握的這麼點兒線索,排查工作都無法開展。

“我覺得吧,”大寶在回去的路上對我說,“我們還是要從死者腳踝上的腐敗分界線考慮,搞清楚了這個問題,說不準會有一些突破。”

大寶和我想到了一起。其實從坐上車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4

洗完澡,我舒服地躺在賓館的床上。林濤知道我要是遇到累或是害怕的時候,睡覺就會打呼,我早晨去做了檢查,對於從來沒有看過男科的我來說,一定是個巨大的驚嚇,加之一整天的奔波、工作,今天的我是又累又怕,一定會鼾聲如雷。所以他挽起大寶的胳膊,轉身就走,對我說:“今晚別煩我,我和大寶睡。”

我一碰見舒服的床,瞌睡就會洶湧而來,所以來不及思考腐敗分界線的問題,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躺在另一張床上的韓亮在黑暗中突然來了一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來的時候,路上看見狗的屍體,你說了什麼?”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得清醒了許多,同時,也不由得一陣感動。韓亮也是辛苦了一天,作為專職駕駛員,他卻也沒閑著,專心思考著案件的情況。

“我好像說,下了雨,很快就會白骨化了。”複述完這句話,一道靈光在我的腦中閃過,我高興得跳了起來。

韓亮被我的表現也嚇了一跳,說:“我隻是覺得,你說過有水沒水腐敗程度不一樣,那麼死者的腐敗分界線是不是可以這樣解釋?”

“是的是的!”我叫道,“我太愛你了!”

我穿著內褲拚命地敲開了林濤、大寶房間的房門,在大寶一臉訝異的注視下,直接衝到了房間裏麵的座椅上坐著,看著林濤。

林濤顯然是在睡夢中被我驚醒的,他半撐著身子,拿著被子遮在胸前,說:“你想幹什麼?”

“我終於想明白屍體腐敗分界線的形成原因了。”我說,“我們都知道,被水浸泡過的屍體,腐敗會加速,對吧?”

大寶點點頭,說:“這最多解釋屍體為什麼腐敗得快,沒法解釋腐敗分界線。”

我笑了笑,說:“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筆直的分界線,因為腐敗程度改變都是漸變的。那麼為什麼這具屍體的分界線會如此清晰筆直呢?”

我在這句話的結尾用了個升調。大寶和林濤齊刷刷地搖頭。

我接著說:“因為液平麵是筆直的。你們想一想,如果屍體是被浸泡在水裏,而他的一隻腳蹺在水平麵以外,那麼水平麵就會在腳踝處形成一道線。”

“可是即使這樣,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差異吧?”林濤說。

“如果是清水,當然不會,因為水的浸泡不會這麼嚴重地影響腐敗程度。”我說,“但是,如果是髒水呢?很髒很髒的水。”

“你說的是那種爛泥池,或者是糞池?”大寶說,“另外我問問,為什麼髒水就能嚴重影響腐敗程度?”

“我開始的直覺不錯。”我得意地說,“我說要把分界線和蛆聯係起來看。我們之前也疑惑過,為什麼屍體上會有那麼多的蛆,多到我們都沒有見過。原因就在這裏。”

我拿起茶幾上的水杯,也不管是誰的,喝了一口,接著說:“髒水會嚴重影響腐敗程度的原因就是蛆。如果死者被浸泡在糞池裏,所有浸泡的部位都會黏附有大量的蛆卵。即便是後期他的屍體被層層包裹,黏附在屍體上的蛆卵依舊會孵化,有了蛆的作用,就會加速腐敗。而腳踝以下的部位,因為沒有黏附蛆卵,加之沒有髒水的浸泡;所以是幹燥的,所以腐敗程度就會產生明顯差異。”

我看著正在發愣的大寶,低頭想了想,補充道:“我的這個論點最關鍵的證據支持,就是那條筆直的分界線。隻有液平麵才能形成這麼筆直的分界線。”

林濤和大寶的麵部表情已經充滿了喜悅,他們點頭認可了我的看法。

“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他們固定一下死者居住地附近的糞池或者死水塘。”我說,“死者從出門到死亡,隻有半個小時的時間,那麼他一定是在自家附近被害的。”

“我讚同。”大寶說,“我們經常說遠拋近埋。根據屍體被拋棄的地點,也分析凶手的家離拋屍地點很遠。死者的家就離拋屍地點很遠。”

“那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睡覺。”林濤重新躺下,蒙起頭,說,“這地兒的空調太涼了。”

第二天一早,專案組會議室的桌子上就鋪上了一張現場方位圖。這張圖上畫的不是拋屍現場,而是死者家現場附近的地圖。和我們實地考察的情況一樣,密密麻麻的小房子和錯綜複雜的羊腸小道布滿了整張地圖。

“現在居民的生活條件都改善了。”偵查員說,“我們接到你的電話後,去實地繞了幾圈,但確實沒有發現一個公用廁所,或是一個糞池,或是一個死水塘。居民都是自家安裝的抽水馬桶。”

“沒有?”我的心一下子落到了低穀。我還以為一早就會聽見一個好消息,即便不是犯罪分子抓住了,也應該是發現了數個糞池,鎖定了犯罪分子的居住範圍。

可惜,希望落空了。

我穩定了一下思緒,用手指沿著地圖上的小路,開始探索。很快,我發現了一塊地圖上的盲區。

“這裏是什麼地方?”我指著地圖問。

這個位置是居民區的一角,和大路交錯的地方,地圖上顯示的是一塊空白。

“原來縣城改造之前,這裏是養豬場。”偵查員說,“我們沒有進去,但是找人詢證了,這個養豬場裏沒有公用廁所,也沒有水塘。”

“是不是一定要是廁所、糞池這樣的地方?”坐在會議室一角的韓亮又發話了。

“不,”我說,“可以是很髒很髒的有液體的地方,不一定是糞池,但是除了糞池和死水塘,我想不出其他的東西了。”

“據我所知,”韓亮的滿腹經綸又開始發揮起了作用,“養豬場都會有沼氣池。和你說的糞池什麼的,差不多。”

“沼氣池?”我驚訝道,“第一次聽說這個東西,我們去看看吧。”

因為江法醫對這一塊區域非常熟悉,我們決定乘坐江法醫的現場勘查車趕赴嫌疑地點。一路上,韓亮告訴我們沼氣池的模樣、作用。

這一塊地方,荒草叢生,但是有幾條若隱若現的汽車輪胎印,引起了林濤的注意。

“這輪胎印比較新鮮哪。”林濤一邊說,一邊拍照。

而我則和江法醫走進了養豬場裏,一個巨大的池子呈現在我們的麵前。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無法知道這是一個池子,池裏長滿了雜草,掩蓋了一池髒水的事實。我丟了一塊石頭到池子裏,發出“咚”的一聲,然後飛起無數蒼蠅。

“這個地方很可疑。”我總結道。

“你們怎麼不重視這個輪胎印?”我們對林濤發現的這組痕跡不以為然,引起了林濤的不滿,“你們有沒有想過,凶手在這附近殺人,是怎麼把屍體拋到十幾公裏以外的?而且還不被路麵監控發現?”

“對啊。”我確實沒有考慮過這一茬兒,拍了下腦袋。

大寶說:“除非是用汽車。不過,我們現在考慮的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作案,他能駕駛車輛?”

“不。”我搖搖頭,“殺人和拋屍完全可以不是一個人嘛。你想想,十幾歲的青少年,總會有家長吧?如果家長知道孩子殺人,說不準會幫助處理屍體呢。別忘了,我們判斷凶手應該是個男孩,因為有性侵。而紮住袋口的工具是一條女人才會用的絲巾!”

坐上往回趕的勘查車,大家一片寂靜,心裏充滿了欣喜,犯罪分子的範圍應該劃得很小了,案件可能很快就會告破。最關鍵的是,我們有了這組汽車輪胎印痕,可以作為甄別犯罪分子最有利的依據。

不過,如何才能再走一下捷徑,從這個密密麻麻的居民區裏迅速找出嫌疑人呢?大家可能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寂靜中,勘查車後排坐墊動了一下。

大寶順手摸出了個物證袋,袋子裏裝著一個手機,是現場發現的鮑光敏的手機。

“這個手機怎麼會在這裏?”大寶問。

“哦。”江法醫開著車,沒回頭,說,“初步檢驗沒有痕跡,所以還在勘查車上存放著,沒來得及放去物證保管室。”

“奇了怪了,這個手機沒有GPRS或者3G的信號,卻收到一條微信。”大寶對電子產品研究得非常清楚,“微信是必須要網絡的。”

大家對這個手機並沒有多少興趣,現在的小孩子有智能手機、玩微博微信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所以大家都沒有說話。

大寶突然叫道:“掉頭!快掉頭!往回開!往回開!”

江法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大寶一臉急促,隻有掉了個頭,慢慢往回開。

突然,大寶從座位上彈了起來,頭狠狠地撞了一下車頂。

“輕點兒,輕點兒。”江法醫心疼勘查車,“這車是省廳給配的,我們寶貝著呢。”

大寶說:“你看!在這裏居然連接上了Wi-Fi信號!”

大寶戴上手套,拿出手機,打開無線網絡連接列表,看了看,說:“哈哈!這居然還是個需要密碼的私人家庭路由器的信號!”

“那,說明了什麼呢?”江法醫被大寶一套一套的電子產品專業術語給弄暈了。

“說明死者的手機以前在這裏輸入Wi-Fi的密碼連接過,所以我們才會在經過這裏時,手機自動連接上這裏的Wi-Fi。你看,我們的手機都不會連接上。”大寶興奮地說,“簡單地說,死者在這附近的某個家裏,用手機上過網!”

附近有沼氣池,手機又能聯網。我們愈發覺得這裏就是血腥的殺人現場。

我和大寶拿著手機,沿著路邊走著,直到我們走到一處信號最強的地方。這是個兩層的小樓,樓下停著一輛昌河麵包車。

“踏破鐵鞋無覓處,呀,得來全不費工夫,呀!”林濤一邊看著照相機裏的輪胎花紋,一邊看著眼前麵包車的輪胎花紋,高興地唱了起來。

雖然沒有一句在調上。

案子就在這無數的巧合之中破了。

凶手是一名十六歲的男孩,顧風。

顧風不是同性戀,但是他這個年紀,對性充滿了好奇和渴望。他是個害羞內斂的孩子,在班裏內向是出了名的,他看見女孩子都會臉紅,更別提和女孩子說一句話了。

他在單親家庭長大,母親經營一個服裝店,忙得幾乎沒有時間去管他。甚至連一日三餐都是在外麵買回來吃。他的學習成績很優秀,但放學後獨自在家的他,會翻出隱藏在書架最下層的那些A片光碟,偷偷地在電腦上看。

畫麵對他的衝擊,讓他無法自已,直到他已經無法用x來滿足自己。

可是他看見女孩就會腿抖,泡妞這種事兒對他來說,可望而不可即。

直到他看到了一段男性同性戀之間的視頻。“騙個男孩子來玩玩,還是可以的。”他這樣告訴自己。

8月9日下午,顧風獨自一人在陽台上看過街的美女,看到了拿著手機一蹦一跳走過來的鮑光敏。

“這孩子細皮嫩肉的,像個女孩子。”顧風開始回憶起A片裏的場景,於是他順手丟了個衣服架子到樓下。

“嘿,小弟弟,能幫忙撿一下衣服架子嗎?”顧風在陽台上喊道,“我的腳崴了,下樓不方便。”

對於鮑光敏來說,父母老師一直教育他要助人為樂,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撿起衣服架子,沿著小樓一側的樓梯上到了二樓室內。

顧風拉住鮑光敏,說:“弟弟,來我家坐坐,我給你手機上下載一個新遊戲。”

鮑光敏見顧風一臉和善,就大方地坐在顧風家的沙發上,連接了Wi-Fi,開始下載顧風所說的新遊戲。

而此時,顧風在沙發對麵的電視上開始播放起一部男性同性戀A片的畫麵,說:“小弟弟,要不要也來試試?”

十一歲的鮑光敏對性一無所知,但是他感覺到自己肛門劇痛的時候,便開始大聲喊叫了起來。

為了防止樓下鄰居發現,顧風一把捂住了鮑光敏的嘴巴,把他死死壓在沙發上,直到鮑光敏的心髒停止跳動。

殺了人的顧風驚慌失措,顫抖著打開電腦,在網上搜尋著處理屍體的辦法,但是任憑他怎麼按照網上的方法去做,都失敗了。於是他趁著夜色,把屍體扔到了離家不遠處廢棄養豬場的沼氣池裏。

顧風的母親第二天淩晨才外出進貨歸來,她看到自家附近數名警察在尋找一名失蹤的男孩,回到家裏又看到驚慌失措的兒子,預感到可能出事了。

在詢問完事情經過後,顧風的母親認為把屍體不加遮掩直接拋棄在自家附近,無異於自投羅網。出於庇護兒子的母性,她於10日深夜到沼氣池裏拉出了已經發臭的屍體,並多層包裹後,用麵包車把屍體運到了遠離家的城東。

顧風涉嫌故意殺人罪被移送起訴,但因為不滿十八周歲不會被處以極刑。他的母親涉嫌包庇罪也被同時移交檢察院。

“又是這些色情片,毀了兩個家庭。”我說。

“為什麼有些人再怎麼看A片都不會殺人?有些人看了A片就會強奸殺人?”大寶問道。

“不知道。”林濤見大寶想為A片洗白,立即撇開幹係,“反正我不看那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