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我下山遠行的日子。
我隨師父在這不知名的山上住了十七年的時間,從小便在這裏呆著,卻從未下過山,師父說,等我十七歲年滿,就是我下山的時候,並且,不可回來。
偌大的山上隻有我與師父兩個人,我知道我十七歲,可看不出來師父的年歲,我從小到大,他的模樣都沒有變過。
我見過他用一支極其漂亮的毛筆沾了些許白色的粉末,輕輕的塗在臉上,那些冒出來的皺紋便消失不見了,毛筆滑過的皮膚,都像是青年一般紅潤。
師父在我懵懵懂懂的時候就告訴我,他是一名畫匠,我聽不太懂,他也沒有告訴我太多,隻是說,畫匠這門手藝,我以後學好了,少不了榮華富貴。
我覺得師父已經很厲害了,可他也沒有榮華富貴。
等我長大了點,師父便手把手教我這門手藝,他告訴我,畫匠和治病的大夫差不多,隻不過大夫治病要服藥或針灸,畫匠隻需要一支筆和藥粉就可以;大夫治病直至痊愈要幾天幾個月,畫匠隻要幾個時辰;大夫治不了容顏衰老,畫匠卻可以讓你永葆青春。
我對師父的話深信不疑,畢竟我從小到大都長變了模樣,師父卻一點沒變。
我四歲開始跟著師父學著這門手藝,到今年已經十三年了,比起剛開始接觸畫匠,我也算是個老手了。師父不僅教我如何用毛筆去接觸內傷外傷,還教我如何調製藥粉,我見過師父用白色的蜘蛛絲和鹿的唾液混在一起,製成了可以治愈小傷口的藥粉,製出來的白色粉末輕盈,塗在傷口上,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速度,一下子就好了,傷口處的皮膚與原來並無兩樣,似乎沒有受過傷。
不同的材料可以調製出不同的藥粉,不同的藥粉也是有不同的作用的。
此次下山,再無上山之日。師父在臨別前夜送了我一支狐羽筆,狐羽是白色的,筆尖處也就是狐尾處卻是黑色的,極其的好看,質地也很柔軟,我一看便知道是稀世的寶貝,雖然師父不說。
除了狐羽筆,師父還連夜為我調製了幾罐藥粉,都是我還未學會調製的,幾種藥粉分開裝在巴掌大小的扁平圓盒裏,上麵還寫了該藥粉所調製需要的材料以及方法,將方法光明正大的寫在盒子上,不怕別人學去,首先畫匠在這世上本就少之又少,普通人是看不懂那些方法的,其次畫匠所製出來的藥粉,都需要融合畫匠本人的血,才能為其所用,沒了畫匠的血,製出來的藥粉也是普通的粉末而已。
接到師父送我的那幾罐藥粉時,我才明白為什麼師父死活要割我的手指頭取我幾滴血,那時我還以為他是要滴血認親。
我將那幾罐小小的藥粉隨身放著,一支狐羽筆別在腰間,師父說我一個弱女子背著一個包裹獨自行走,容易招惹歹人,所以必備的東西還是隨身攜帶比較好,也幸好那幾罐藥粉占的地方不大。
我和師父早早的吃過晚飯,便各自回房了,和平常並無兩樣,師父那張年輕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但我從他的眼中看出了濃濃的不舍。
我靠在床上,望著窗外,冷清的月光灑在我床上,我盯著那抹月光呆了很久。
師父養了我十七年,我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聽師父說,畫匠在學藝年滿十三年後,必須獨自曆練,曆練三年完後才算是一個真正的畫匠。
單單靠畫匠這門手藝,要自己賺取銀兩來維持生活,是不容易的,如今這世道,畫匠稀少,甚至有些人見到畫匠還以為是見了鬼,有誰會相信憑借一筆一粉就能治好你的病?
太匪夷所思了。
畫匠是存在幾十年前的人物,如今所存這世間的畫匠,除了我這個不算正式畫匠的畫匠,便隻有師父一人。關於畫匠的事情,也鮮為人知了。
我輕輕的閉上了眼,心中思緒萬千。
忽然耳邊傳來腳步聲,我睜開眼睛,以為是師父,卻發現房中除了我並沒有其他人。
一種不安的感覺襲來,腳步聲愈來愈近,我凝神聽了聽,竟發現腳步聲中夾雜著輕微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