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長空黑,更那堪,斜風細雨,亂愁如織。老眼平生空四海,賴有高樓百尺。看浩蕩千崖秋色。白發書生神洲淚,盡淒涼不向牛山滴。追往事,去無跡。
最初的一刹那間是可怕的。
沒有什麼比一群驚惶失措的子民更可憐的了。
他們搶著去拿兵器,刀也好,叉也罷,隻要是能夠傷敵自保的來者不拒。這一刻他們是惶恐的,是不安的。他們感到了無助,那種從骨子裏湧出對生命的渴望令人瘋狂。
他們叫喊著,奔跑著,有許多倒了下來。這些被殺戮衝昏頭的堅強漢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他們自己互相看著。
他們隻是一介凡人,在這個動蕩不安的亂世中被迫拿起了兵戈,雙手滿沾鮮血卻遲遲不肯放鬆。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稍有不慎便會命喪黃泉。
有些嚇昏了的人從房舍裏跑出來,又跑進房舍,又跑出來,不知所措地在戰亂中逃竄。
一家人在互相呼喊。
這是一場悲滲的屠殺,連女子和孩童也卷在裏麵。呼嘯著的兵革拖著長長的光芒劃破黑暗。弓弩從每個陰暗的角落裏放射出來。
到處都是濃煙和紛亂。
鐵騎和行兵糾纏在一起,更為加重了紛亂的程度。馬兒也驚跳起來。人們踐踏在受傷的人身上。地下到處是**聲。這些人驚惶了,那些人嚇昏了。
在這一切中,有些人還抱著陰沉的冷漠態度。一名女子靠著一垛牆坐著,給她的嬰孩哺乳,她的丈夫一條腿斷了,也背靠著牆,一邊流血,一邊鎮定地緊握手中的長矛,向前方黑暗中刺去。
長矛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一切都好似那麼的不真實。
“噗!”
一抹妖豔的鮮血在天際綻放,仿佛開出了一朵黃泉之花,直接灑落在女子身上。女子卻並未感到絲毫不適,倒是她懷中的嬰孩嘟噥著嘴吸了幾口,才滿意的緩緩睡去。
有些人臥倒在地上,把兵革放在馬車的車輪中間開放。不時爆發出一陣喧鬧的叫喊聲,淹沒了一切。
寒光一閃,卻又是一刀劃過,那一瞬間,那雙凝望著天空的眼睛,卻終究是沒能閉上。
滿浸鮮血的河流,未得埋骨的將士,處處彌漫著悲天的哀涼。
嗚呼,哀哉!
此乃亂世也!
戰役,從來都不會使平常而富有正義的人們感到舒心愉悅,隻會使他們在驚心動魄之餘承受著巨大的苦難。
要維護的始終是帝國的安寧,卻又有多少人想過那些新鬼煩冤舊鬼哭的場景。恐怕,那些達官顯貴們是不會想的吧。
倒在血河中的人們,還無法看到希望的曙光就被無情地,無辜地,殘忍地抹殺了。
此時的他們已經臨近崩潰的邊緣。眼睜睜地看著親人被敵軍一個個屠殺,而自己卻無力回天的那種挫敗感,就連漫天飛舞的鮮血仿佛也在嘲笑著爾等的無能。
造化弄人,豈能怨天!
他們用衣袖抹抹額頭的汗水,抬頭看看照耀著紅色土地的紅色太陽,耀得睜不開眼來。
……
定安三百五十七年,邊境失守,敵軍大舉來犯,其中猶以南蠻將士最為凶猛,所到之處猶如蝗蟲過境,片甲不留。江山紛來遝至的淪陷,整個帝國終年被硝煙所彌漫,民不聊生,哀鴻遍野。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喧囂人世無寧休,幾許塵緣幾許愁。花落餘殘空悲切,萬般流水到寒秋。
“報!”
邊境千裏開外,定安國眾將士安營紮寨之地,一名士卒雙手抱拳單膝作揖,麵容略顯慌張之色。
“何事如此急躁,怎得這般惶恐?”
軍營之中男子皎如玄月,雙目炯炯有神,一番王者之氣彰顯無疑。
“啟稟冀王,八百裏外加快急報。南方蠻子現已攻破邊防城門,大弑屠殺,正向我軍駛來。南蠻兵卒犯者甚多,我軍寡不敵眾,長永之城駐守眾將士,包括城中近千萬的黎明百姓,都被,都被殘忍殺害了。”
悲憫的語氣卻掩飾不了小卒內心的憤懣。
近乎千萬條生命就這樣輪回了。
他們可會怨恨?怨恨自己實屬不該生在這個亂世之中。可會痛恨?痛恨自己沒能在戰亂中多殺些許敵軍。
這一切的一切,我們不得而知。
鑄就輝煌帝國路上總是少不了他們殊死一搏的身影,在夾雜著黑暗的黎明中爍爍閃耀,折射出從未有過的高大。
“此話當真?”
話罷,冀王身旁走出一名男子,身軀稍駝,頭發青絲泛白卻並未顯得蒼老,反倒為他平添了幾分精明。雙目如驟電,開闔間光射寒星,兩彎眉峰似乎在向人們敘述著歲月的蹉跎。
“回軍師,屬下所言句句屬實,若有絲毫隱瞞,願以死謝罪。”
小卒斬釘截鐵地說道。
“故裏須發皆白的老娘,遙盼君歸的妻子,以及還未逢世的孩兒。也都被蠻軍,一個個地殘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