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穆沉終究未能追出去,太子之位反倒形同枷鎖,將他套了個牢。
自穆沉被封為太子那日起,便入住東宮,連帶著淑貴妃也晉升為皇貴妃,位同側後。
這日穆沉方起,便見傳召太監匆忙而至,傳了駱流觴的口諭,命穆沉馬上到紫宸宮去。穆沉不由疑惑父皇緣何一清早便找自己去,卻也沒多說什麼,隻道了聲謝。
穆沉隨著傳召太監至了紫宸,便見駱流觴一襲便衣負手而立,而下位處跪坐著一個形容清麗儀態端莊的女子。聞他到了,駱流觴這才轉了身來,似隨意般引薦。“這是顧尚書家的女兒顧妍。你未來的側妃。”
穆沉聞言心中頗有幾分不是滋味,卻未說出口,隻淡淡看了一眼那女子,略微點了點頭便垂眸徑自撥弄自己的扳指。
顧氏不意他如此反應,頗有些尷尬,卻也是個反應快的,隻稍微愣了愣便笑著開了口。“請殿下金安。”
穆沉應了一聲,“顧小姐同好。”便無了二話。
顧氏隻得笑了笑,氣氛僵硬無比,駱流觴卻在此時不輕不重的敲了敲案幾,不讚同的目光看向穆沉。
穆沉循聲看去,明知他目光中的意思卻起了忤逆的心,隻杵在原地,並未再有什麼別的動作。
駱流觴實在看不下去,開口提點。“你二人尚未相熟,不若一道遊玩,也好增進一番感情。”
“兒臣政務纏身,怕是無法陪同顧小姐。”穆沉微微蹙眉,不假思索便反對。
“胡鬧。”駱流觴匆促嗬止了穆沉的話,“終身大事莫非還比不上這政務重要?照你如此說,朕難道比不上你忙?”
見駱流觴有些怒了,穆沉垂眸不再多言。
“臣女倒是想去西北畫舫瞧瞧呢,聽聞西北畫舫景色宜人,卻不知太子殿下會否歡喜。”顧氏恰在此時接了話,緩和了氣氛。
“便依了顧小姐。”穆沉略一點頭。
“太子殿下如此倒是生疏了,籠統將來太子殿下是要納臣女為側室的,不若喚臣女的閨名罷。”顧氏雖看上去端莊大方,實則是個活潑性子,也不拘著,倒有幾分自來熟的意味。
“本宮與顧小姐不甚熟悉,若喚顧小姐的閨名,於理不合。”穆沉開口婉拒,顧氏也不甚在意,隻笑了笑。“倒是臣女唐突了。”
“既然顧小姐喜歡,那塵兒你便陪著顧小姐去西北畫舫罷。”駱流觴的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容置辯,穆沉也不意悖違,隻應了一聲。
西北畫舫景色確是賞心悅目,穆沉帶著顧氏至西北畫舫時,恰巧趕上一年一度的丹青比賽。
規則亦是簡單,在長明燈燈衣上繪製一副水墨丹青,不限主題,優勝者可以將燈帶回去。
顧氏頭次見這樣的場景,自是歡喜,也不顧身份有別,央著穆沉去參加比賽。
穆沉沉默片刻,心內卻計量一番,終是答應下來,顧氏便歡歡喜喜的去領了兩張燈衣和筆墨硯台,尋了一張小幾,對著穆沉招手。
她的雀躍並未感染到穆沉,穆沉落了座,顧氏為他研好墨,不忘抬頭問一句。“殿下要畫些什麼?”
穆沉沒有答話,腦海中卻突兀的映出眉煙的影子,穆沉略微愣了愣,提筆而繪。
顧氏微微側目看著他畫,最終一個俏生生的美人躍然燈衣之上。
顧氏看著那個美人的模樣,柳葉眉微挑,杏目含笑,櫻唇紅潤,微微張開露出貝齒,鵝黃衫子,淺黃裙裝,那衣裳雖比不得宮中的麵料,看著卻十分舒服。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約是有些消瘦,以及容顏還稍顯稚嫩,卻不難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顧氏並不知穆沉與眉煙的往事,故而彎眸笑起,連連稱讚。“殿下筆下的美人兒可真傳神,若非知曉是殿下思索畫出的,臣女還以為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呢。”
穆沉聞言,筆鋒微頓,粉墨暈開來,滴落在美人腮上一點,卻如同點了胭脂一般,反倒相得益彰。
穆沉沉默片刻,複又開了口。“你又怎知,她並非真人。”
他語氣裏帶了幾分沉悶,似是泄憤一般,手中動作也加快幾分。饒是天真如顧氏,也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這個美人,是真實存在的,並非杜撰。
穆沉卻未停筆,反而又繪一男子,一襲月白常服,星眸朗目,笑意溫和,望向那女子時尤帶了幾分溫柔。
而周遭點綴的,是河流與花燈,整幅畫相得益彰,竟有種讓人移不開眼的美好。
顧氏有些出神地看著,沒再開口。那男子的模樣,赫然是太子自己,那女子,必然是太子的心上人了。
不知怎的,顧氏心頭有些酸澀,她自十三歲見得太子一麵便暗暗心悅,直到雙九年華才被選為太子側妃,縱然隻是側妃,也足夠她歡喜好幾日,隻盼著見到太子的那一天,可是這一天真的至了,她卻發現太子是那般心不在焉,甚至連敷衍都吝嗇給她。
如今她似乎找到了原因,太子心中有人。
顧氏強打起笑顏來,撒嬌般央求穆沉:“殿下這幅畫已是成了,臣女的燈衣上卻還是空的,臣女不善作畫,殿下可能為臣女作一副小像,就繪在這燈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