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吾欲論吾國之士與之治國,敢問何如取之邪?”孔子對曰:“生今之世,誌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不亦鮮乎?”哀公曰:“然則夫章甫①、絢屨②、紳帶而播笏者,此賢乎?”孔子對曰:“不必然。夫端衣、玄裳、繞③而乘路④者,誌不在於食葷;斬衰、菅屨、杖而啜粥者,誌不在於酒肉。生今之世,誌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雖有,不亦鮮乎!”哀公曰:“善!”

【注釋】

①章甫:商代的一種禮帽,即緇布冠,它是行冠禮以後才戴的,用來表明(“章”)成人男子(“甫”)的身份,故稱章甫。②絢:鞋頭上的裝飾。屨:用麻、革等製成的鞋子。③絻:同“冕”,大夫以上的貴族所戴的帽子。④路:同“輅”,車子。斬衰:古代最重的一種喪服,用粗麻布製成,左右和下邊不縫邊,裁割而成,所以叫斬衰。兒子和未嫁的女兒為父母,妻妾為丈夫,都服斬衰。

【譯文】

魯哀公問孔子說:“我想選擇我國的有誌之士來和他治理國家,應該怎麼選擇呢?”

孔子回答:“生在現在的社會,有誌於尊從古代的道理;居住在現在的習俗之中,穿著古代的衣服。在這種情況下,做壞事的不是也很少嗎?”

哀公說:“既然這樣,那麼戴著殷代的帽子,穿著古代的鞋子,係著腰帶,把笏插在腰間,就是賢能的人了?”

孔子說:“不一定。但穿著端衣、玄裳,帶著古代的帽子,坐著君主的車子的人,就會不想吃葷菜;穿著麻衣喪服和草鞋,拄著孝杖吃粥的人,不會想喝酒吃肉。生活在現代社會,立誌於古代的道義,生活在現在的習俗之中,穿著古代的衣服,做到還要為非作歹的人,即使有,不也是很少嗎?”

哀公說:“對!”

【原文】

孔子曰:“人有五儀:有庸人,有士,有君子,有賢人,有大聖。”哀公曰:“敢問何如斯可謂庸人矣?”孔子對曰:“所謂庸人者,口不道善言,心不知邑邑①;不知選賢人善士托其身焉以為己憂,動行不知所務,止立不知所定,日選擇於物,不知所貴,從物如流,不知所歸,五鑿為正,心從而壞。如此則可謂庸人矣。”哀公曰:“善!敢問何如斯可謂士矣?”孔子對曰:“所謂士者,雖不能盡道術,必有率也;雖不能遍美善,必有處也。是故知不務多,務審其所知;言不務多,務審其所謂;行不務多,務審其所由。故知既已知之矣,言既已謂之矣,行既已由之矣,則若性命肌膚之不可易也。故富貴不足以益也,卑賤不足以損也,如此,則可謂士矣。”哀公曰:“善!敢問何如斯可謂之君子矣?”孔子對曰:“所謂君子者,言忠信而心不德,仁義在身而色不伐,思慮明通而辭不爭,故猶然如將可及者,君子也。”哀公曰:“善!敢問何如斯可謂賢人矣?”孔子對曰:“所謂賢人者,行中規繩而不傷於本,言足法於天下而不傷於身,富有天下而無怨財,布施天下而不病貧,如此,則可謂賢人矣。”哀公曰:“善!敢問何如斯可謂大聖矣?”孔子對曰:“所謂大聖者,知通乎大道,應變而不窮,辨乎萬物之情性者也。大道者,所以變化遂成萬物也;情性者,所以理然不取舍也。是故其事大辨②乎天地,明察乎日月,總要萬物於風雨,繆繆肫肫③,其事不可循,若天之嗣,其事不可識,百姓淺然不識其鄰。若此,則可謂大聖矣。哀公曰:“善!”

【注釋】

①邑邑:愁悶不安的樣子。②辨:通“遍”。③繆繆肫肫:同“穆穆純純”,嚴肅、和睦的樣子。

【譯文】

孔子說:“人有五種:庸俗的人,士人,君子,賢能的人,大聖人。”

哀公說:“請問什麼樣的人可以叫做庸俗的人?”

孔子說:“我所說的庸俗的人是,嘴裏不說好聽的話,心裏不知道什麼叫做憂愁;不知道選擇賢能的人作為依靠,來替自己分憂,行動的時候不知道目的,停止站立的時候不知道規則,天天選擇事物,不知道該重視什麼,完全跟隨外物隨波逐流,不知道歸宿在哪裏,被五官的欲望主宰,心術變壞。這樣的人就是庸俗的人。”

哀公說:“對!請問什麼樣的人可以稱得上士人?”

孔子說:“所謂的士人,即使不能夠完全符合道義,也一定有所堅持;即使不能盡善盡美,也有一定的方法。所以知識不在乎多少,卻一定要明白自己所知道的;話語不一定很多,一定要知道說的是什麼意思;做的事情不一定多,一定要知道做事情的原因。所以知識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該說的話已經說過了,該做的事情已經做過了,那麼就像保護自己的姓名和皮膚一樣,不可以有所損害。所以榮華富貴不能使他有所增加,卑賤貧窮也不能使他有所減少,這樣的人,就可以稱作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