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不給二環內大三居,堅決不搬!”

“大姐,你要講理,講法製,您說這裏是古跡,可依據何在?是市級文物保護單位,還是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噢,給您大三居您就搬,不給您,您就說這裏是古跡,懶著當釘子戶,這不是訛人麼”

“誰訛人了,誰當釘子戶了,這裏是魏公忠賢的生祠,已有四百年曆史,我家守護了十七代,我要對曆史負責,我不能對不起祖宗——”

“大姐,得了吧,您是滿族,姓虎欒盆,辛亥年間您曾祖父怕被報複,才改的民族,換的姓,冒充什麼魏忠賢的後人呀,當我們沒走訪過老街坊?”

“年輕人,你怎麼滿嘴胡唚——我家在清兵入關後,怕清兵報複忠良,才改的滿族,辛亥光複那年又改回來”

“什麼忠良,全世界也就您說魏忠賢是忠良,還冒充魏忠賢的後人,說出來也不怕寒瘮人”。

“出去!給我出去!我這不歡迎你——”

將兩個搞拆遷統計的人趕出門後,魏幼枝立在門口衝著他們的背影叫道:“魏公公千古奇冤,比袁崇煥還要冤得多,年輕人,我勸你多讀讀曆史,無知!”

這時,魏幼枝頭頂上懸著塊匾,上書千古奇冤,再往上則是屋頂的一片片魚鱗瓦,已然被氧化得發黑,屋內端坐著一具泥胎,泥胎雙手執著笏,頭頂上的冕旒已被換作了太監裝束,卻是將龍王扮作了魏忠賢。在“魏忠賢”頭頂還有一塊匾,上書:千秋忠義。

“魏忠賢”身後,隔著一堵牆,一個年輕人正對著電腦打字,屏幕上是《千古奇冤魏忠賢——曆史的迷霧與悖論》。年輕人仿佛正在做見不得人的事,聞聽拆遷人員被趕走了,才敢出來。

“媽,你非要當魏忠賢的後人,這文章咋寫嘛,難死個人”。

“唉,還不是你姥爺姓魏,又聽說這個龍王廟原是魏忠賢的生祠改得,他就以為是多了不得的古跡,就占了去,還到處說正在申請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姥爺這大隊書記當得,一點水平沒有,還說守護了十幾代,這不是胡說八道麼”。

“沒良心的,還不都是為了你”。但魏幼枝接著道:“我那咱也不同意你姥爺的做法,但今天看,這房價漲得——才知道你姥爺有眼光”,又道:“文章寫得咋樣了?”

“沒雜誌社肯發,隻得發在網上”

“可有評論?”

“媽,媽,我勸你還是不要看”

魏幼枝剛坐到電腦前,聞聽兒子的勸告,便不敢看網友的那些評論,她扭頭看向兒子莊士,道:“你不是一直不願寫麼?”

莊士道:“前幾天我看《閑人馬大姐》,受了教育”

魏幼枝深以為然道:“就是,馬大姐可是個孝順人,你要多向我們這些過去的人學習,現在的年輕人啊——”

莊士道:“馬大姐裏有一集,說的是如何辯論,比如抽煙喝酒就是好,又賭又嫖沒個錯,反正不論給你個什麼題目,你都能把它掄圓了,說全乎了,我就想挑戰自已,把魏忠賢說成忠賢”。

“胡說八道,你給我記住了,你是魏忠賢的第十八代外孫,在外麵要是給我說岔了,我可是沒法活了”

“媽,你這是叫我沒法活”

“你是要找打——”

夜間比白天還要悶熱些,棚戶區裏不通風,不對流,不散熱。外麵的路燈下有老頭在下棋,兩個老家夥將棋子摔得呯呯響,身旁聚集著一幫閑人,裏邊卻從未出現過莊士的身影,莊士不多的幾次外出打工經曆,有一次,在一家爛廠,他待了幾個小時就走了,因為閱覽室裏有倆民工在呯呯地摔棋,硬把莊士給薰走了。

小賣部的大媽打著扇子坐在門口的冰櫃旁,她身後的玻璃上寫著補胎二字。幾年前,這位無聊的大媽衝路過的莊士說:“我還當是誰,這不是小二子麼”。莊士從不與鄰居來往,鬧得從小就看著他長大的大媽,都有點認不得他了。如果是北京大媽,莊士還會搭理她兩句,但這裏不是北京,這裏的大媽也不是北京大媽,這裏是沒有文化傳統,民風澆漓的所在,一度號稱匪城,地方三大怪之一就是女的比男的壞,女的張口就是自已身上的某件器管,越年輕的越如此,在全國也可能是唯一的。當然,不包括這位大媽,但就那,莊士也不願與地方上的衰人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