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周大爺見了,好歹也訓斥了兩句,但看周喜勝一天天長大,也沒什麼不對,索性就不管了。
爺倆兒經常喝得酩酊大醉,而且他一喝醉了就愛忘事兒,酒精熏陶之後,關於幾十年前老郎中的那些囑咐也全當成屁了。
恰恰是這一年,旱災從來沒有這麼嚴重過,方圓十多裏的幾條大河全都見底了,整整一年多愣是沒下一滴雨。
沒水沒糧食,不少酒坊酒窖相繼倒閉,這下就算他想喝酒也沒處買去,隻能是靠著每天官府運水過來,用錢買下十幾桶,藏起來作釀酒用。
最後,官府也沒來了,水沒了,十裏八荒名不聊生,大夥都知道,如今有水的隻有他周府了,但那是他藏起來釀酒用的,能隨便拿出來嗎?
這一天傍晚,照例又來了幾個討水討飯的,最近來的人可多了,周大爺碰巧不在家,周喜勝自然就是當家了,他一個人喝醉了,走路都打顫,看人也看不清,走到門前隻看了一眼,就要將那些人轟走。
其中有個人就說了:“當年我們把你送來,到頭來你就是這麼對我們的?”
說這話的是個老太太,麵白得跟紙似的,臉上幾乎見不到半點血色,看上去有點滲人。
周喜勝哪裏聽那麼多,“滾滾滾,老子是周家大少爺,你們幾個什麼東西,也有資格來管我?”
這話剛一落,討水的那幾個人也不再繼續跟他說什麼了,而是背過身去,憑空消失了。
活了二十年的周喜勝哪裏見過這些東西,他以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根本就沒在意。
後來,周大爺趕回到家,他從兒子口中聽說了這事兒,心裏才猛地想起那老郎中說的話,不由一拍大腿,慌道:“完了。”
果不其然,從那以後,周大爺每晚都聽到有人在廳堂嚎啕大哭。
而自己私藏的那些酒啊,水啊糧食什麼的,平白無故越來越少,最後全見了缸底。
一晚,周大爺照例喝了點小酒,半夜起來方便,剛出屋子就又聽到那哭喪的聲音,好像還不止一個人,嗚呼咿呀跟唱戲似的。
這一聽,他不自覺的出了一身冷汗,酒精也隨著汗液被排了出去,夜風一吹,止不住的發抖。
他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心想:這特麼什麼時候了,到底是什麼人每晚都來我家哭喪啊?
正當他順著聲音往正堂走去,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一下,冷不丁將周大爺給嚇了一大跳。
拍他的正是周喜勝白天見到的那個老婦,此刻這個老婦披麻戴孝,正跪在他麵前,麵色蒼白如紙,腮上像是用胭脂點了紅,嘴唇也是紅如鮮血。
就跟村頭匠人紮得紙人一樣,樣子滲人到了極點。
他拉著周大爺的衣袖,哭喪道:“你個沒良心的東西,當初費盡周折幫你把兒子弄來了,到頭來你就是這麼對我們。”
老婦剛一說完,那廳堂內跪著的十幾個人,全都披麻戴孝,頭戴白紙尖帽,對著廳堂上的一個靈牌,越哭越厲害。
周大爺正眼一瞧,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那靈牌上寫的名字正是“周大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