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回去再說。”扔下這句話,師父抬腳繼續朝前走去。
“爸——爸——你給我!”曉亮一把從他肩上搶下背包,抓起他的胳膊便往汽車旁邊拖。
“放開——你放開我。我自己能走!”師父一邊掙紮,一邊大聲斥責著兒子,掙紮了一會兒,見兒子鐵了心要拽他上車,隻好隨著他的腳步,踉踉蹌蹌地走到了汽車旁。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身後不遠處的樹下停了輛摩托車,一個戴頭盔的男子正跨在車上朝他張望。那人的裝束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黑上衣,藍褲子,黑頭盔,墨鏡。這不就是施衛忠在水渠上遇到的人嗎?想到這裏,他猛地掙脫了兒子的拉拽,轉身快步朝那人走去。見他過來,摩托車迅速調轉車頭,一聲吼叫後消失在大街的拐彎處。
見摩托車已經走遠,師父重新回到了汽車旁,為了不讓兒子擔心,他決定暫時隱瞞摩托車的事。
“鑰匙?”他把手伸向曉亮,柔聲問。曉亮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遲疑了片刻後,把鑰匙遞到了他的手裏。
“把安全帶係上!”上車後,師父一邊拽起安全帶,一邊提醒兒子說。曉亮似乎沒聽見他的話,眼睛直直地望著車的前窗玻璃,許久不動。見狀,他隻得鬆開自己的安全帶,斜過身去,抓起了兒子一側的安全帶。
“誰讓你出院的?”曉亮沒有理會他的動作,突然大聲問道。
“你這孩子,嚇我一跳!我已經好了,不出院總賴在醫院幹啥?”
“好了?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不說這個,咱不說這個了行嗎?反正院我已經出了,即便現在回去,他們也不會再要我了。”
“自私!你就不能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
“我,自私?”他用手指著自己鼻子說,“好——好——好——我自私,我自私。就算我自私,可我沒礙著別人吧?”
“怎麼沒礙著別人?”
“礙著誰了?”
“礙著我,礙著我媽媽了。”
“兒子,”師父沉思了片刻,然後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你對我意見大著哩,我也知道自己有許多事情做的確不夠好,但你必須明白一點,爸爸是愛你的,爸爸不能沒有你。”
……
“你能告訴我,靜月是為啥走的嗎?”
“我哪知道她是因為啥?不想在這裏待了唄!”
“我看,是因為有人不歡迎她吧?”
“對。我就是不歡迎,怎麼了?是你叫她來的又不是我。畫蛇添足!”
“你說啥?小兔崽子,我看你真是不可救藥了。你就不能想想,人家大老遠的跑來為啥?”
“為啥?鬼才知道她是因為啥!不就是想叫我回去嗎?我回去幹啥?反正橫豎就是個死,不如死在老家痛快,到時候埋還方便。”
“你說啥呢,誰讓你死了?你把話說清楚。”聽到兒子說到死,師父心裏一驚。他猛地踩了一腳刹車,汽車前後顛簸了幾下後,停在了一處開闊的高崗上。就在這時,一輛黑色摩托車帶著刺耳的風聲,從車旁一閃而過。
這是一個遠離村莊的高崗,一眼望去到此都是裸露著的黃土。大地母親在經曆了秋收的分娩之後,終於鋪展開身軀安靜地睡了過去。她在等待來年春風的召喚。
“看到了吧。”曉亮指著前邊,已經變成黑點的摩托車,不屑地說,“那就是找我的。”
師父愕然了。這會兒他才明白,那個自己一直在竭力隱藏的所謂秘密,其實兒子早已經知道。
“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曉亮淡淡地說,“最起碼暫時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