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們一直喝到淩晨才散。師父最後連眼神都喝直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任誰的話都不聽。由此我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曉亮一定出事了,並且出的是大事。

把師父送回家,於芳菲一直粘著不肯回去,最後我好說歹說,她才勉強回了單位。半夜兩點的樣子,臥室裏突然傳來低沉的哭聲,聲音盡管不大,但嗚嗚咽咽很是煽情。哭聲持續了大約一分鍾,因為擔心師父不舒服,我便起身去問,聽到問話哭聲隨即停了,房間也再次恢複了安靜。再次回到沙發上後,我卻久久難以入睡。我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師父一向沉穩的師父如此失態。我能做的隻有猜測,但猜測隻是一種臆想,卻永遠無法得到相應的驗證。我努力睜大眼睛,試圖撲捉黑暗中的一切細微變化,試圖從這種變化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好讓自己揭開這個謎團。但事實證明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自從哭聲停止後,臥室就再沒發出任何聲響。

一覺醒來,天光已經大亮。我喊了兩聲師父,見沒人回應,便準備起身去看,卻發現茶幾的中央放了一盒奶,奶的旁邊還有兩隻扣在一起的盤子。盤子的上邊放著一張紙條,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我知道紙條一定是師父寫的,便探身把它拿了起來。紙上的字很潦草,一看就是匆匆而作:林凡,睡醒了就吃飯吧,我有事先走了。一早接到老家的電話,家母突傳病恙,我需要回去一趟,故未能等到你醒,望見諒。我走後,請務必以案子為重,凡事多聽聽小於的意見,多有益處。謹記。另,抽空去醫院了解一下孫浩先的病情,有情況及時跟我聯係。鑰匙暫存你處,我不日即回。石秀峰即日

望著紙條上密密麻麻的字,我感覺頭有些轉不過彎來:這一覺睡得可真夠嗆,一覺醒來,原本醉酒不醒的師父居然回老家了?在這種破案的關鍵時候,他竟然有心思回老家,看來家裏一定出了大事。難道我昨晚的猜測有誤?出事的不是曉亮而是他的母親?如此想著,我匆匆吃完了盤子裏的三明治,然後鎖上門直奔醫院而去。

天陰沉嚇人,似乎有了下雪的跡象。風盡管不大,但吹在臉上猶如針刺。不管你願不願意,那個曾經絢爛多姿的秋天已經義無反顧地離我們而去。春華秋實,夏榮冬斂。四季的變換,始終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一如人生。人生不同樣如此嗎?沒有一個人的一生是一條直線。人生如同四季,不僅有春的和煦,夏的粘稠,秋的颯爽,還必須經曆冬的寒冷。因此,千萬不要被生活的假象迷惑,即便你麵前的生活多麼平緩有序,即便你的感覺多麼溫暖而甜蜜,你都不能忘記,危險始終像一隻張大嘴巴的鱷魚,正在一步步地向你逼近。下一刻迎接你的究竟是高潮還是低穀?是冷還是熱?是鮮花還是毒蛇?一切都還不清楚。

我開始擔心師父了。

孫浩先還躺在人民醫院的icu病房裏,情況不好也不壞。那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依然木訥地坐在他的旁邊,一會兒跟他說句話,一會兒又用濕毛巾給他擦擦臉,一副耐心加期待的模樣。老太太的舉動無疑已打動了我,令我這個局外人為之深深折服了。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話在我看來,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對我的再次來訪,王主任則顯得有點兒提不起神來,問他問題也是嗯嗯呀呀,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所以簡單交流之後,我便走出了醫院的大門。

遊走在人頭攢動的大街上,我再次想起了師父,想起了昨晚他說過的那些話。其實,從內心來講,我也認同師父對於芳菲的評價。在她身上的確有許多同齡女孩沒有的優秀品質,比如說她的大氣不矯情,比如說她的誠懇不虛偽,等等。可不知為何,我對她就是無法產生出火花。我一向認為,女孩就該有女孩的樣子,她們沉靜溫婉細膩含蓄,而應該大大咧咧口無遮攔。最關鍵的她要像小鳥一樣,讓人觀之便能產生出嗬護的衝動,一如武靜月那樣。然而對她,我卻始終沒有過那種感覺。

我的愛情究竟在哪兒?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