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剛走幾步頭頂的烏雲就散開了，月光瞬間灑了出來。走了不一會，眼見前方有個白點晃動，接著有束光朝自己照了過來，林蘭芳隻聽得丈夫呼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接著感覺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第二天，林蘭芳發起高燒，人世不醒。
衛生所的醫生說病人正在孕期不敢給藥，隻能用土辦法，拿涼水泡毛巾再去敷額頭，十分鍾一換。楊五成守在床邊，毛巾換了一整宿，卻不見高燒有絲毫退去的跡像。
清晨雞剛打鳴，楊五成正昏昏欲睡的時候，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開門一看是個道士模樣的人，須發皆白一臉風塵，灰白的衣衫也有些破舊，手上托著一杆拂塵。沒等楊五成開口，道士一甩拂塵先道：“貧道打此路過，想討碗水喝……施主一臉愁色，莫非家中有變？”
楊五成守了一夜，精神有些恍惚，也沒多問就把道士讓進屋，給倒了杯水。道士沒喝水，卻一再追問楊五成家中是否有事。
楊五成說妻子前夜裏受涼發了高燒，又因為身上有孕不敢用藥，已經燒了一天一夜，再不見好怕是要凶多吉少。道士聽罷捋捋長須，說：“貧道略通雄黃之術，可否讓貧道一試？”
楊五成此刻心煩意亂已經沒了主意，聽道士說他會治，也就答應了。
道士來到病床前，隻是站在床邊上看了看便問：出事那夜可曾出門？楊五成道確實出了門，她去場部衛生所看病，誰知道去時沒病回來卻病了……
道士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接著又問了林蘭芳的生日生時掐指研算。最後終於鬆了口氣，對楊五成道：“幸虧及時，夫人的性命無礙！今夜亥時，你殺隻公雞朝西擺放，取些雞血抹在夫人的額頭上，子時以前高燒必退！”
楊五成沒念過什麼書，聽道士講得一愣一愣的，生怕自己聽錯，就問：“什麼時候殺雞？”
道士也怕他弄錯，就又跟楊五成解釋了一遍，臨走的時候再三叮囑：雞一定要會打鳴的公雞，雞死了以後無需蒸煮擺在盤上即可，子時過後冥雞棄之荒野，不可食用！
當夜，楊五成把自家打鳴用的公雞捆好，又在門前擺了張桌子朝著日落的方向。自己蹲坐在門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手中借來的手表看點。
九點一過，楊五成拿刀劃開雞喉，盛了半碗雞血，等雞沒了動靜就裝在洗臉的大盆裏，連同臉盆一塊擺在桌上。
端著雞血來到林蘭芳床前，用手沾了點雞血抹在她的額頭上，心想那道士也沒說要抹多少，又擔心份量不夠，於是越抹越多到最後竟抹得一臉都是，連人模樣都看不出來了，自己瞧著都滲得慌。
零晨剛過林蘭芳便蘇醒過來，喚著丈夫說要喝水。楊五成欣喜不已，連忙侍候。
林蘭芳喝了口水，問怎麼這水這麼腥氣兒，而且怎麼感覺臉上粘糊糊的。楊五成沒敢直說，隻說是你燒了兩天，嘴裏發幹臉上發膩，睡一覺天亮就沒事了，接著連夜把那隻冥雞扔進了附近的臭水溝裏。
這以後林蘭芳一切無恙，夫妻倆也沒敢跟其它人提起道士的事情，怕有人閑話，隻說是家裏那隻公雞掉進臭水溝裏淹死了。
每每論起此事，夫妻倆都不敢細想，這些神神鬼鬼摸不著邊兒的東西，他們既不全然否定也不燒香祈求。
有次閑聊中，林蘭芳跟人說起那夜樹林裏看到幾個護士和病人的事。有知道的人說：“你可能是看到髒東西了，那邊以前有座戰地醫院，死過不少人，幸虧當時你沒跟著過去，否則就回不來了——聽說那邊曾有好幾個人夜裏走路看見了不幹不淨的東西，回去之後就一病不起，就算病能治好，醒來後也是瘋瘋癲癲的！你也真是命大，隻是燒了兩天……”
林蘭芳意味深長地附合道：“的確是命大……”
心裏卻想：若沒那個道士，自己是否能活著還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