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此花開盡更無花(下)(2 / 2)

快要落到崖底時,他因著有術法護身,又因著爪子緩衝了墜勢,便也勉強保住性命,正要伸手抓住母親,一回頭卻被濺了一臉熱血,那粘稠的液體仿佛滾燙的熔漿,慢慢包裹住他瘦小的身體,他愣住了,甚至忘了要呼喊,隻是渾身發抖,感覺下一瞬便要化作煙塵,魂歸幽冥。若不是那灌入眼睛的液體太過灼熱,他也不會意識到,自己早已淚流滿麵,他這才找回了自己的軀體,自己的聲音,生生麵對著殘酷事實,不可遏製地尖叫出聲。

這便是所謂的天道,天道對他們妖類何其殘忍,不僅將它們壓製在六界生靈之末,就連他們想要改變宿命的機會也要完全剝奪,他恨,他心中不斷膨脹的仇恨之火,已經燃盡了他所有的感知,唯剩對於六界生靈無可遏製的恨意成為他生存的所有動力。

天道不公,他要反天。神仙不仁,他要戮神。六界無情,他要覆六界。這就是他生存的所有意義,他便要讓六界看看,他這個卑賤的妖是怎麼攪亂這天道,傾了這六界。

若是生而卑賤不能成佛,佛不渡我,我自成魔。

可明明處心積慮做了那麼多,眼看著這六界好不容易就要亂了起來,可偏偏就要在這裏結束了,他的命即將交代在這可笑的夢境裏,那個自以為是的上神又要搬出替天行道的謬論,然後一舉將他斬於劍下。

何其可笑。難道妖殺人便是作孽,神仙殺妖便是替天行道?誰又比誰幹淨多少,是非公道不過都是他們自己編出來的吧。

“驥驁,修行不易,本座不願作孽,你自隨我去。”勾陳眯了眯眼,正待揮手收了驥驁,驥驁負手,梗著脖子,一語未發,即使是死,他也不會求饒。

“慢著。”淡淡一聲輕喝,勾陳略抬眼,原本在他控製下的驥驁便已失了蹤跡。

勾陳輕皺眉,稍稍坐正了身子,朝著大開的雕欄窗看去,隻有一襲紫色的衣袂稍縱即逝,他手中的柳枝以極快的速度飛出,射到窗口時,綠光大作,搖身一變便成了一柄寒光凜凜的寶劍,隻聽一聲悶哼,寢殿內的帷幔早被劍氣絞碎,散在空中如絲絲柳絮,漫天飛舞,月色朦朧,窗邊的女子白衣緩帶,美的不可方物,隻是那插在胸口的寶劍和那迅速蔓延開去的紅暈,令這美好的畫麵刹那間變得詭異而淒豔。

勾陳一驚,身子已掠了過去,將那搖搖欲墜的人兒擁在懷中,神色頗為複雜,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隻是喃喃喚了聲:“韻靈。”

韻靈靠在勾陳的懷裏,隻覺眼皮沉重,隻想快些睡去,腦中有什麼東西躍躍欲出,不吐不快,她似乎發現了什麼,很想告訴勾陳,可她實在覺得太累,又覺得周身疼痛,靈氣盡散,最終她歎了口氣,隻輕聲說了四字:“妖界有詐。”